勋帝步履匆匆又赶往御书房。那里还跪着一个东宫少师!听说已一天一夜未进餐饭。太子虽亲自送了吃食,然那位程门少主亦是有些个执拗脾气!勋帝明白,自己震怒之时处置事态总是存几分酷烈,而这些许暴行或许震慑到了太子少师的劲直,又或许也伤到了他的忠诚。
皇权式微,四境必然会各起异端,东越南召已是蠢蠢欲动,而朝堂权臣又都各有算计,真正耿介直言,又愿舍身效忠者实是寥寥。程远是其一。此样良臣又何敢负之。
勋帝进到御书房,果然见程远仍旧跪在大殿中央,不觉愧悔疼惜,忙快步上前,以双手搀扶程远,语意诚恳道了声,“子往!朕使你受苦了!求子往宽仁,能不计前嫌,仍与朕同心!”说时用力将早已跪得两腿发麻的程远慢慢扶起。
君臣二人双臂相交,四目相对,程远终是眼眶一红,哽咽答,“陛下!臣赤胆忠心,日月可鉴!臣惟愿吾皇之天下长治久安,吾皇之子民永享太平!除此再无他念!求陛下能时时顾念!”
勋帝点头,亦觉鼻间酸楚。近日风云迭起,他亦是心潮翻涌,各样滋味却是无以言表,惟是翻手握住程远臂腕,再道一声,“走!随朕上朝去!朕为子往赤诚也必得治下一个康平盛世!”
程远有几分愕然,尚且不知这一天一夜倒底发生了怎样变故,被勋帝携腕同行时,终是忍不住要问,“陛下……恕臣斗胆,未知……未知东越国的静姝公主现今如何了?”
勋帝听问神色如常,再无半点愠怒恨恶,平静应,“伏白女子擅权,实后宫之大患!朕苦恼至极!她竟敢借太子送餐之机在食物中下毒,致青女误食,性命危在旦夕!不过好在发现及时!朕已将其托付给宴长使照料!”于是便将篱花院情形与处置皇后之策又简言一回,最后说,“宴家与青门同是将门,其女子也会惺惺相惜吧!子往大可放心!朕也指派了御医专侍解毒之治!”
程远听过实无话说。皇后下毒是真真愚蠢!然勋帝坦然皇后下毒,还称其为伏白家女子,此是要将青玉两家之矛盾引向伏白一族啊!此计更毒!然而使宴长使照料青鸾,皇廷之内一个小小的长使,边关微末将士之女,何以能对抗皇后专权,又如何能真正照顾好青鸾?
青鸾能活,纯纯是命大!若是死了,一则皇后之毒,二则宴女之失,再与玉家无半分瓜葛!
程远数餐未进,当下只觉头晕,好在有勋帝执腕托走,倒也强撑精神上了庆霄殿。果然早朝之上,勋帝最先问责东越国书被扣一事,欲拿负责书简归集传递的御史大夫伏白*问罪,伏白*却坚称自己不知此事,又几经质询,终是尚书台一个小令站出来担下罪责,自言收到国书那日偏巧害了痢疾,匆匆归家养病数日,此事也忘交接,再归岗时东越国书早已积尘半指!
不用说这位小令被当庭问斩。东越国书也终于呈上天子御案,却是与林柏所下战书并列而置。
就当程远以为个中纷乱终觅得根源,伏白*虽侥幸寻个替罪羊撇清关联,然东越使臣在帝都所受猜忌与屈辱也总是有情可原、有因可溯,勋帝应该重发谕旨或重派使臣去东越解除误会。然勋帝举动却令程远惊之又惊。只见勋帝忽然自御座上起身,没由来地就闪去外袍,就在臣子们不明所以时,已有近前的臣子率先发现勋帝肩头血迹,惊呼声断声如涟荡开。
程远被勋帝携带在侧,更是看得真切清晰,惊骇之下冷汗直流,疑心是东宫没有看住青鸿还是召太子没有制住那女子,终使她得行刺之机?若真如此,青门谋逆在先,东越再无义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