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徐如卿身侧的冻死鬼见着叶响,脸色却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里透着警惕。
“吴掌柜,请你让开。”
冻死鬼嘴唇抿得发白,“你怎么能确定,他就是叶响?”
此言一出,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骤然下降了几度。
冻死鬼那双灰白色的瞳孔微微转动。
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更加凛冽,连空气都发出细微的 “咔咔”声。
吴所为脸上的谄媚笑容彻底僵住,对方的一句话令他的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徐如卿脸上的表情依旧,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军,倒也不必如此……”
“如卿!”冻死鬼猛地转头看向徐如卿。
“一年了!整整一年!那戏道人……他的神通可是能变作任何人!你怎么能确定……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他?!不是他披着叶响的皮,等着给我们致命一击?!”
冻死鬼周身的寒气骤然凝聚,似乎在等待他的决断。
暗室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会断裂。
徐如卿静静地看了冻死鬼片刻,随后颔首道:“谨慎些也好,那就让我来确认一番好了。”
说着,徐如卿便抽出手臂,手中正托着一件东西。
那东西异常古朴,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罗盘。
边缘布满墨绿色的铜锈,盘面磨损得厉害,中央的指针也黯淡无光。
罗盘表面没有任何繁杂的纹路,这东西拿在徐如卿的手中,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
徐胤双手捧着陈旧的青铜罗盘,如同捧着某种圣物,眼神锁定叶响。
“叶师傅,多有得罪了!”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在念诵着什么古老的音节。
随着他无声的念诵,那黯淡的青铜罗盘表面,模糊的线条竟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古老意志被短暂唤醒。
紧接着——
嗡!
罗盘中央那根原本纹丝不动的青铜指针,竟毫无征兆地疯狂震颤起来!
罗盘上方的纹路被鲜血填充,针尖剧烈地上下抖动,发出低沉急促的嗡鸣!
下一刻,那根疯狂抖动的指针,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般,猛地一定!
针尖笔直地指向了叶响所在的位置。
徐如卿死死盯着那根定格的指针,冻死鬼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周身原本蓄势待发的恐怖寒气,如同退潮般瞬间收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那张万年寒冰般的脸上,也跟着浮现出如释重负的松弛之色,立刻对着叶响拱手道。
“叶师傅,当真是你!”
“确实是……他。”
徐如卿看着那根坚定不移指向叶响的青铜指针,眼底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散去。
叶响看着徐如卿手中那枚光芒褪去的青铜罗盘,终于开口说道。
“验完了?”
他并未觉得对方的行为有错。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戏道人所展现出的阴险他们心知肚明。
“叶先生勿怪。”徐如卿的声音带着些许歉意,坦言道。
“戏道人诡谲莫测,能幻化万千模样,将军也是出于谨慎……”
叶响点了点头,并没有等徐如卿接着说下去。
而是想起了此前自己遇到的三人,于是问道。
“那些‘恶人众’在长安如此张狂行事,还打着我这个红榜中人的名号。”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徐如卿,“敢在大献天子脚下,如此放肆。你们为何不管?”
听到叶响的质问,吴所为坐在轮椅上,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胆敢质疑天子,恐怕也就现在的叶响能做到了。
徐如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没有直接回答叶响的问题。
反而反问了一句:“叶先生从子鼎世界中出来后,可曾觉出长安城与一年前有何不同?”
叶响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徐如卿自顾自说了下去,带着几分从容。
“自一年前,戏道人于朱雀门楼向天下昭告修行之途,广传所谓同类择食,竞逐成仙的理念后……这世道,便全然不同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响。
“老仙肆虐,修士互食。短短一年时间,大献的修士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比以往多出了数倍……“
“曾经我父皇那般半步化身的境界已经可谓大献第一,如今甚至涌现出了一批更高境界的求道者,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天下宗门、世家、散修,鱼龙混杂,有的人选择猎杀修士,以求成仙;而有的修士也开始自发组成队伍猎杀老仙,以妖丹为食,大献境内,诡异与正义之士正在一同滋长。”
他向前踱出一小步。
“叶先生,你可知如今这长安城中,每日有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搜寻着背棺僧的踪迹?朝堂、江湖、宗门、甚至那些新近获得了力量的狂徒……他们都在找你,你的名号‘背棺僧’,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名。”
“它成了一道符号,一张标记,一座无数人想要攀爬、夺取、想要踩在脚下以此证明自己的……丰碑。”
“树欲静,而风不止。”
徐如卿的目光重新落回叶响脸上,清澈而锐利。
“我在明,敌在暗。若是真让叶师傅您成了众矢之的,不就完全顺了戏道人的心意?你的每一次出现,每一次出手,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看到,被无数张嘴传扬,被无数颗心揣测、算计。你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永无宁日。”
“当初颁布追杀令,是无奈之举,确是我们亏欠叶师傅的举措。如今父皇退隐,我作为一朝之君,怎么能忘记叶师傅对长安的恩情?所以,我们需要一些……声音更大、更刺耳、更惹人厌烦的东西,挡在前面,作为你的掩护。”
“而那些打着背棺僧名号,在长安城胡作非为、欺行霸市、惹得天怒人怨的恶人们,就是我们故意引导所放出去的饵。”
徐如卿的嘴角勾起弧度。
“让他们闹,让他们跳,让他们把‘叶响’的名号喊得震天响,喊得人尽皆知!让所有想打叶响主意的目光,都先被这群蠢货吸引过去!”
“只要这群‘恶人众’在一天,在明处替叶师傅顶着他人的目光,吸引那些明枪暗箭,”徐如卿的目光重新回到叶响身上,目光灼灼。
“那么,真正的叶响,就能像海中一粟,无声无息地在这喧嚣的尘世之中行走。去做你该做的事,去追寻你该追寻的真相,而无需再顾忌那些无休无止的麻烦。”
“而这,就是我们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