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大太监平喜就捧着鎏金手谕候在了栖梧宫外。
宋悦笙披着件素色外衫接过手谕:“有劳公公了。”
她示意枕书递上早就备好的荷包,沉甸甸的银两让平喜笑得见牙不见眼。
待平喜退下,宋悦笙立即更衣梳洗。
她特意选了件藕荷色窄袖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子。
这副打扮在藏书楼那种地方最是方便。
找书嘛。
轻装上阵最好。
临行前,宋悦笙特意嘱咐执棋枕书二人:“我这几天都会待在藏书楼,不必担心我。”
藏书楼坐落在皇宫东北角,是座八层重檐的朱漆建筑。
守卫验过手谕后,恭敬地开门引她入内。
天文历法类在顶层。
密密麻麻排满了整个空间,她仰头望去,最顶层的典籍几乎要触到房梁。
“这可真是......”
宋悦笙叹了声,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从最近的书架抽出一本。
书页已经泛黄,指尖稍一用力就会簌簌掉下碎屑。
晨光渐渐变成了正午的骄阳,又从骄阳化作了暮色。
宋悦笙换了不知多少本书,眼睛酸涩得几乎要流泪。
幸亏有麻雀精。
食物可以兑换。
还能在她脑海里播放起异世界的喜剧。
第七天。
宋悦笙在藏书楼听到了吵闹声,从窗户看去,是何映雪在和守卫争执什么。
那大大咧咧的模样,一看就是异世界的灵魂。
她看了一会儿便又继续开始找书。
直到第十日的黄昏,宋悦笙在《景和朝实录》中发现了一段记载:
“景和三年八月十五,血月凌空。有星斗坠于宫中东侧,砸一大坑,尘土飞扬。坑中得琉璃圆镜一枚,照影纤毫毕现,非人间工艺所能及。帝以为祥瑞,敕建钦天监于其上。”
宋悦笙的手指微微发抖。
原来如此。
三百年前有天外来物的存在。
难怪那些陷害人的把戏都透着股神秘色彩,连本世界毁灭都能被系统记载成“成为祸国妖妃的女主”。
她小心翼翼地将古籍归位,起身时一阵眩晕。
这些天废寝忘食地找书,到底还是耗尽了精力。
扶着墙壁慢慢下楼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但想要了解更多情况,还是要去一趟钦天监。
那里的记录比这里更详细。
回宫的路上,暮色已深。
宫灯次第亮起,像一条蜿蜒的火龙。
宋悦笙正盘算着明晚混进钦天监查阅更多记录,忽然听见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队禁军迎面走来,为首的正是燕无咎。
“贵妃娘娘。”
他抱拳行礼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那根格格不入的黑色皮筋。
——那种弹性极佳、做工精细的发圈,绝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东西。
宋悦笙的目光在那根皮筋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燕统领可是有心仪之人?无论对方是谁,本宫都可以告知陛下,让他为你们赐婚。”
燕无咎瞳孔微缩,按在刀柄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位突然复宠的贵妃,试图从她含笑的眉眼间找出蛛丝马迹。
“娘娘是在为当日末将阻拦暄贵妃一事......”
他的声音低沉,“讨个说法?”
夜风骤起,卷着几片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
宫灯摇曳的光影在宋悦笙脸上流转,衬得她笑意愈发莫测。
“燕统领恪守宫规,本宫怎会怪罪?”
她微微侧首,发间的白玉簪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既然统领不承这个情,就当本宫多嘴了。”
“只是......”宋悦笙忽然驻足,仰头望向那弯新月,“今夜月色甚好,若是有佳人相伴,想必更是妙不可言。”
燕无咎随着她的视线抬头。
新月如钩,挂在宫墙飞檐之上。
等他收回目光时,那道藕荷色的身影已然远去。
今日是插手禁军婚事,明日又会是什么?
燕无咎忽然意识到这位蘅贵妃野心不小。
从冷宫在屋顶徘徊开始,每一步都像是精心布置的棋局。
这才短短几个月,便从冷宫出来,成为了贵妃。
长此以往,只怕连前朝......
他忽然想起今早陛下力阻朝臣议论蘅贵妃的情形。
钦天监副监正以天象之说,让陛下废除蘅贵妃,却被陛下以祸乱朝纲,废了他的官职。
燕无咎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刀鞘,在寂静的宫道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妖妃……
倒也不是不能信……
**
宋悦笙回宫后,执棋匆匆迎了上来。
“娘娘,暄贵妃五日前来寻过您。”执棋压低声音,将茶盏递到宋悦笙手中,“奴婢说您去了藏书楼,她便没再多问。”
宋悦笙抿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润过干涩的喉咙。
难怪三天前听到了何映雪的吵闹声。
她注意到执棋欲言又止的神情,茶盏在掌心转了个圈:“还有什么事?”
“暄贵妃临走时……说了些奇怪的话。”
执棋回忆着,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她盯着那片菜地,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古人骑在我头上’。”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连更漏滴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可惜奴婢读书少,不懂其中深意。但暄贵妃说这话时的眼神……应该要对娘娘您做些什么。”
执棋担忧地看着宋悦笙。
“娘娘...要防备着些吗?”
宋悦笙摇头:“不必。我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她害我,也得死。”
“去准备晚膳吧,我饿了。”
执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殿门关上的瞬间,宋悦笙的目光落在妆奁最底层的暗格上。
那里藏着本世界的何映雪给她的血燕锦盒。
她和太后之间不像表面上那样和睦。
这份血燕……或许是枚定时炸弹。
晚膳的香气从外间飘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娘娘这几日看书辛苦,该多用些。”
枕书盛了碗汤递过来,汤面上飘着几粒枸杞,像散落的红宝石。
宋悦笙小口啜饮着,热汤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连日在藏书楼积累的疲惫。
她夹了块鱼肉,忽然问道:“吴公公呢?”
“在耳房呢。”执棋答道,“说是内务府新送来的绸缎要入库。”
宋悦笙放下筷子,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去告诉他,就说我头疼得厉害,请沈栖鹤来一趟。”
她揉了揉太阳穴,“务必是沈太医。”
和女主有关的东西,必须由男主亲自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