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婳坐在宋医馆药房内。
元兮站在桌案前，将一份誊抄清晰的秘卷内容详细道来。
“我们的人根据您提供的线索，结合从郑府旧人口中、以及倭国那边传回的零星信息，拼凑出了郑嫣儿的身世。”
元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二十年前，郑伟还是郑家着力培养的子弟，被派往与倭寇海域接壤的边境县城担任县令，为期两年，意在历练。就在那时，他偶然救下了一名受伤的女子。那女子容貌美丽，气质不凡，但言语不通，身上带着明显的异域特征。后来才知，她竟是倭寇国的公主，因内部争斗或海上风波流落至此。”
宋知婳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眼神专注。
“郑伟将其藏匿安置，悉心照料。一个是身处异乡、前途未卜的年轻官员，一个是落难异国、无依无靠的公主，两人在隔绝外界的环境下，竟也生出情愫，结下孽缘。不久，那名公主便有了身孕，产下一名女婴，便是如今的郑嫣儿。”
“然而，两人身份悬殊且尴尬。郑伟彼时在家中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且对妻子亦有感情，前程似锦，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敌国公主自毁前程。而那位倭国公主，心性高傲，亦不愿以尴尬身份随郑伟回京，仰人鼻息。于是，在郑伟两年历练期满，调回京城时，并未将她们母女带走。郑嫣儿由她的母亲，那位倭国公主抚养，在边境或倭国某地生活。”
元兮顿了顿，继续道：“可惜好景不长，据闻那位公主在郑嫣儿约五岁时便去世了，死因不明。之后，郑嫣儿被人秘密送到了大庆京城。令人疑惑的是，她并未立刻去寻郑伟认亲，而是在京城某个角落，隐匿身份生活了五年。”
宋知婳插话道：“这五年，她恐怕并非单纯生活。一个五岁的孩子，若无强有力的庇护和教导，如何在京城立足？教她语言、礼仪、乃至……杀人技巧的，是谁？是倭国安排的人，还是郑伟暗中派去的人？”
元兮摇头：“这点尚未查清，线索到这里很模糊。只知道，五年后，真正的郑家大小姐，郑伟的嫡长女郑嫣儿，在一次外出养病后，便病逝了。而实际上，我们查到，那位真郑小姐的尸体，被秘密供奉在了城外一座废弃已久、香火稀薄的小仙童庙内。手法隐秘，多年未被发现。”
“随后，我们这个郑嫣儿，便以郑伟嫡长女的身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被接回了太师府。奇怪的是，郑府上下，包括郑伟本人，似乎都未察觉此女是冒牌顶替。她就在郑太师的精心培养下，一步步成长，凭借着郑家的资源和自身的……手段，最终成功入宫，成为了郑贵妃。”
元兮汇报完毕，将那份誊抄的秘卷轻轻放在宋知婳面前。
宋知婳拿起秘卷，逐字看去，与她之前的诸多猜测逐渐吻合。她放下秘卷，眸光幽深。
“果然如此。”宋知婳声音平静，“一个在敌国长大，怀着对生父或许有怨，对大庆绝无好感的女孩，被精心策划送回到生父身边，甚至不惜杀死原主李代桃僵。这背后若没有倭国高层缜密的计划和强大的支持，绝无可能。”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郑伟……他当真毫无察觉吗？”宋知婳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自己的亲生女儿被调包，他会一点感觉都没有？除非……他本就是知情的，甚至可能是默许的！”
“婳姐姐，您的意思是……郑伟太师他……通敌？”
“未必是明面上的通敌。”宋知婳冷静分析，“或许最初，他只是想保全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又或者，他与倭国公主旧情未了，想以此补偿。但后来，事情的发展恐怕就由不得他了。这个女儿背后站着倭国势力，她一步步成为贵妃，在宫中为倭国传递消息、行方便之事，郑伟恐怕是骑虎难下，只能尽力遮掩，甚至可能在某些方面提供了协助。这也解释了，为何郑嫣儿能在郑府和宫中如此肆无忌惮。”
她转过身，看着元兮：“这份秘卷很重要，但它仍有许多疑点。郑嫣儿在京城独自生活的那五年，是谁在教导她？郑伟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全然不知，是半推半就，还是主动参与？”
元兮点头：“是，婳姐姐，我们会继续追查这些线索。”
“不用查，这些够了。”宋知婳眼神锐利起来，“郑嫣儿冒充郑家女多年，这本身就是欺君大罪，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以前郑伟势大，或许能帮她遮掩，如今郑伟已死，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恐怕不多了。”
“婳姐姐的意思是要把这些秘卷交给皇上吗？”
元兮还犹豫了一下，撇了撇嘴，问道，“那……燕王爷那边，也需要告知吗？”
宋知婳沉默了一下。
燕楚辞正在全力对付倭寇势力和皇帝的猜忌，这份情报对他无疑很有价值。但……
“暂时不必。”宋知婳最终决定，“他此刻目标太大，一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先暗中进行，掌握更确凿的证据再说。况且……”她顿了顿，“这是我们的筹码。”
她不仅要对付郑嫣儿，也要在后续可能与燕楚辞、甚至皇帝的博弈中，拥有足够分量的底牌。
况且郑嫣儿的这个秘密。
他们未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