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之上,西鲁士兵的尸体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层层叠叠,每一次冲锋的号角都伴随着更多鲜活的生命在滚木礌石、刀枪箭雨中消逝。
那沉默的弩车巨阵,如同冰冷的嘲弄,非但未能成为破城利器,反而成了束缚己方手脚的无形枷锁!
眼见这场攻城战渐渐演变成一场代价惨重的消耗泥潭,昂格尔那一直深锁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霍然转身,面向身旁那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拜而阔,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拖延的决断:
“三弟!收兵吧!事已不可为,徒耗儿郎性命无益!改日再图良策!”
拜尔阔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片如同巨大绞肉机般的战场。
他何尝不知这是此刻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一股滔天的不甘与屈辱,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疯狂翻涌!
不甘心!他绝不甘心!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贺远之那老匹夫被连日“演戏”麻痹大意,倾尽全力发动的雷霆突袭!
眼看就要撕开那道防线却落得如此草草收场?!
下一次?下一次贺远之还会如此松懈吗?下一次还能集结起如此锐气吗?下一次……那渺茫的“机会”,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咯吱……咯吱吱……”
如同岩石被巨力碾磨的声音,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
他紧握的双拳骨节爆响,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战场,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却迟迟无法从齿缝中挤出那个代表屈辱的“收兵”二字!
昂格尔将拜而阔这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狂怒与挣扎尽收眼底。
他的眸子,掠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幽光,仿佛早已穿透了眼前沸腾的血肉战场,看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他向前一步,靠近拜而阔,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笃定:
“收起你的不甘,本王说过,时机……”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无形的利箭,倏然投向绿洲城那在血火与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城阙深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莫测的弧度,
“……很快就会来。”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瞬间在拜而阔狂暴的心湖中激起一圈异样的涟漪!
他猛地转头,顺着昂格尔目光所向,死死盯住绿洲城那一片被战火硝烟笼罩、看不真切的城郭深处。
电光火石间,一个模糊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内应!
时机!
他们……在等同一个时机!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浇熄了拜尔阔胸中大半的狂躁烈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疑、忌惮与一丝……重新燃起的、扭曲的期待!
“哼!” 拜尔阔最终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哼。
他不再看昂格尔,也没有再坚持,只是猛地一挥手,那动作带着无尽的憋屈与暴戾,仿佛要将眼前这令人窒息的战场景象彻底挥散!
“鸣金——!收兵——!!!”
凄厉而急促的鸣金之声,如同垂死挣扎的哀鸣,骤然撕裂了绿洲城上空的血色苍穹!
早已伤亡惨重,筋疲力尽的西鲁攻城部队,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未能得逞的怨毒。
在城头守军同样疲惫却充满劫后余生的呐喊声中,狼狈不堪地脱离了城墙,如同潮水般向着黑水城的方向汹涌退去。
烟尘滚滚,遮天蔽日,只留下遍地狼藉的尸骸、断裂的兵器、燃烧的云梯,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惨烈攻防的终结。
拜尔阔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浸满西鲁儿郎鲜血的土地和那座依旧矗立的坚城,眼中翻腾着噬人的恨意与一丝被强行按捺的、等待“时机”的焦灼。
他猛地转身,厚重的战靴踏在冰冷的城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昂格尔依旧立在原地,目光依旧锁在绿洲城那幽深的轮廓上,仿佛能穿透城墙,看到某个角落,某个人。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斑驳的城墙之上,如同一只沉默而耐心的……猎隼。
沙漠深处,那排沉默的弩车,如同蛰伏的巨兽收回了利爪,在漫天风沙的掩映下,随着退兵的大潮,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苍茫暮色之中。
下一次的咆哮,将在何时、何地响起?唯有那深藏城中的“时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