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远离人烟且视野开阔的室外，散兵接过少女递来的茶点，神色平淡。
“你想说什么？说吧。”
他自然不相信少女非要约自己出来只是为了一起喝下午茶。
至于其他话题，他能大概猜到对方想说什么。考虑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所以他“大发慈悲”地接受了鹿祀的邀约。
鹿祀默了默，突然提起另一件事。
“你去荼诃之座那边干嘛？”
散兵：“？”
“……哦，”少女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人不会刻意去记地名，主动拿出地图，在上面比划了一下：“就是这。”
散兵在看了一眼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算不上什么秘密，他也就照实回答了。
“我没去过这里。”
“诶？”
“非要说和这里有关联的话……”散兵想了想，露出一个喜闻乐见的讽笑：“大概是去了一趟沙漠，瞻仰了一下你当年做好事的现场。”
“？”散子哥你正常点我害怕。
让鹿祀有些没想到的是，在说完自己去沙漠的目的后，散兵主动说起了关于“造神”的话题。
“多托雷告诉我，如果我想成神，就来须弥找他。”
“那天没有等到你，但是在离开稻妻后，关于你说过的那些话，我一路上想了很多次。”
鹿祀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但她还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兰丝洛，或许你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我自诞生起便一直渴求着填补内心，那个家伙将我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抱着让我成神的最初目的。”
“如果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让我放弃我一生的执念，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是啊，如果他在见到希望的时候轻易放弃，那么曾经所做的一切努力又算什么呢？
可是……
鹿祀盯着面前的人偶，压低声音：“如果命运注定你会失败呢？”
气氛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冷沉下来。
在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后，散兵轻轻呵出一声冷笑。
“……哈。”
从语气上来看，他并非不相信鹿祀的预言。可正因如此，才显得讽刺又可笑。
“命运。”
他压了压嘴角了冷意。隐藏起心中的愤怒。
命运，神明……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啊，果然蛮横又无理。
散兵垂眸，取出手帕擦干净手中糕点的残骸，从身边的食盒里重新取出一朵浅绿色的小花。
然后声音平缓地说起自己的选择——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唯有成神才有实现的一丝可能。所以我不会放弃。”
他转头看向鹿祀，语气是少女前所未见的柔软与恳求。
“我是看在你关心我的份上才和你说这些。兰丝洛，如果你现在还愿意做我的朋友，请你帮我。”
“告诉我，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鹿祀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为什么散兵可以在她那似乎是主线预演的梦境中做到那一步。
他有着与目标匹配的实力，肯为了自己的目标费尽心思，将目之所及的潜在资源都加以利用，近乎到不择手段的地步……自然是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所以，他在成神这件事上，确实成功了。
——虽然那只是和他的生命对比起来格外短暂的一瞬。
鹿祀有那么一瞬产生了动摇，以为放弃劝阻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她也实在不甘心。
于是，少女语气苦涩，声音虚浮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所以，你一定要做那个容器，为了你自己，是吗？”
“是。”
散兵承认得格外痛快，语气也格外的诚恳：“所以不要来阻止我，兰丝洛。”
“和你为敌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哈……”少女同样自喉中挤出一丝面对固有命运的无力叹息，“多难过啊，散子哥。除了你和你讨厌的人，没有人要求你成为神明。”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能被划分进被他讨厌的范围吧。
鹿祀咬了一口手中的花糕。原本清新的苦味经过长久旅途的沉淀，竟让如今的她觉得难以下咽。
“兰丝洛，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散兵却没有因为这句话出现明显的表情变化。他甚至还有心思继续之前的话题：“与其在那里哀叹我的命运，不如把我失败的原因告诉我。”
“散子哥你还真是……”
鹿祀失笑摇头，忽然毫无预兆地出手。在散兵反应过来之前，将一团金光飞入他的体内。
“——？！你！”
散兵察觉出不对起身疾退时，金色的光芒已经彻底没入他的胸口。
而后他的身形就那么突兀地顿住了。
鹿祀松快地拍了拍手，露出一个略有些复杂的笑容。
“反正你非要当容器的目的是成神，干脆直接点，接受另一个神明的神格吧……也省得费后面那些工夫了。”
至少这块「神明记忆」她亲自检查过，并不存在什么隐患。
而「神之心」……
她之前有缘见过温迪和钟离的。近距离接触时，会让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厌恶感。
她相信直觉。
而散兵在原地愣怔了半分钟，处理完金色方块中的表层信息后，终于回过神。
他有些出神地按了按心口，神色微妙。
熟悉的，被记忆填满的感觉。而且这一次，其中所含带的强大位格，是他这副难损之躯也要花时间适应的。
也就是说，这次填充他心脏的记忆，不会再随着时间消逝了。
散兵竭力压抑住颤抖的身躯，却无法彻底隐藏自己此刻的急切。
“……谢了。”
他抬头，正眼与几步外的少女对视，眼中是尤为真诚的谢意。
“希望你以后知道这是什么的时候，不要后悔。”
鹿祀只是笑着。
她大概能猜出来一些。不过看散子哥的反应，她可能还是猜保守了。
散兵抬手轻压斗笠，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就此别过吧，我需要去验证一些事情。”
疾行几步后，他又带着些恍然地停步，回头，带着平时的散兵绝对不会出现在脸上的戏谑笑容。
“——对了，如果见到阿扎尔，劳烦替我给他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