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川大败,剩余的残兵全部逃亡至三岔口,与那里的十万大军汇合,共同驻守三岔口。由老将刘昀任主将,三岔口是漠北大军南下的最后一个关口,一旦越过,将是一马平川,直达邑都。
天气严寒,顾池宴不忍苏南荞每日顶着寒风去书房,索性在暖阁里给她新设了书房,每日的军务都送到这里,免了她每日的奔波。
“陈钰川一败,压力全部给到了三岔口,刘昀怕是直绷着神经,严阵以待,只等我们了。”苏南荞摩挲着指尖,眯着眼看着书案上的一角,这是她思考的时候惯有的样子。
“刘昀曾同父亲一同抗击北岐,彪悍异常。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因上次苏南荞着了凉,下人们伺候的更加小心翼翼,屋里炭火烧得旺,她便连衣服也不好好穿,懒懒地披着跪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衣摆遮住脚大半,只露出几只玲珑白嫩的脚趾。
耳后的发髻还是他给亲手挽的,手艺自是比不上乐吟,却更添了妩媚慵懒的味道。
她瞧着柔顺无害的,可哪里还有半分主帅的模样,眼波微微流转,心里头又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顾池宴隔着书案瞧她,又想起昨日她在自己身下呜咽哭泣的样子,喉头不自觉地翻滚,在看到她领口下面隐隐约约的殷红的时候,更像是吞了一把火,烧得嗓子发干。
“这个刘昀……”苏南荞突然朝他看过来,那来不及隐藏的暗涌一览无遗。苏南荞顿了一顿,剩下来的话便咽了回去。
苏南荞昨夜吃了好些苦头,如今腰仍是酸的,心气本就不顺,她微微一笑,故意在顾池宴的目光里伸手按了按后腰,嗔了顾池宴一眼:“总督大人在想什么?”
顾池宴自知昨夜自己过分了些,如今理亏,只能顺着她来。可她这副模样,是故意来折磨他的。
顾池宴微叹一口气,错开眼,端起一旁的茶盏:“在想如何破三岔口,为主帅分忧……”
“哦?”苏南荞微微挑眉,微微倾身,松弛的领口落得更低:“总督大人可有妙计?”
顾池宴眸中暗涌又起,室内的热浪比刚才更甚。
苏南荞突然往后一靠,手指顺着领子一路滑到腰际,重新系好的绑带,将衣服穿的规规矩矩。
她眼尾扫了一眼顾池宴,失望中透着了然,道:“刘昀强悍,一时无解也是正常,是我为难顾总督了。”
顾池宴心底暗笑,他放下茶盏,越过书案,来到苏南荞的身边:“属下愚钝,不知主帅有何高见。”
苏南荞抬眼看着顾池宴,更存了逗弄人的心思,她的手在身后撑着,微微的抬起身子:“就让他紧绷着神经等着,夜夜不能寐才好……”
“主帅大人手段果然厉害……”顾池宴弯腰,伸出双手将人抱了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去了,讨好地将人圈在怀里,低声诱哄:“是我错了……别气了,好不好……”
“哼……”苏南荞轻哼,决意不肯轻易松口。
顾池宴想了想,咬着苏南荞低语了几句。
苏南荞一怔,偷偷红了耳尖:“果真?”
“当然……”顾池宴含着苏南荞的耳垂道。
苏南荞狡黠一笑,跨坐在顾池宴的身上:“你可不要后悔……”
“主帅,江姑娘求见。”乐吟此时来叩门,声音传了进来。
“知道了,正厅等我,这就来。”苏南荞回道。
“是。”
苏南荞想起身,被顾池宴按下,拥着人狠狠亲了。她无奈瞪了他一眼,顾池宴这才肯抱着人去了寝室,换好了衣衫,才去见江映林。
“江姑娘久等了。”苏南荞换好衣衫,又重新挽了发髻才出来,江映林正在喝茶。
江映林是在宫宴上见过苏南荞的。
比着前些日子心中的震动与诧异,如今是便是说服自己接受了,可看到苏南荞的时候,她仍是紧张。
“见过主帅。”江映林见了人连忙起身了,行了大礼。
“江姑娘不必如此。”苏南荞伸手拦她。
江映林摇摇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主帅受小女子这一拜。”
苏南荞拗不过她,只得由她去了。江映林继承了她父亲的执拗,她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方才起身,
“身体可好些了吗?”苏南荞看了一眼乐吟,乐吟连忙上前扶住江映林,坐下了。
苏南荞瞧着她的模样,比刚来那几日,恢复不少,虽说仍是瘦,精神却是大好,目光也灵动。
“多谢主帅体恤,身子已经大好了。”江映林垂眸点头道。
她褪去披风后身上穿的是一身,月白夹棉刺绣对襟长衫,青绿蜀绣马面裙,瞧不清腰身,可长袖下面的手腕却是莹白纤瘦。
“那便好,院儿里若是有什么缺的,就派下面的丫头去找乐吟,莫要迁就,委屈了自己的身子。”
“院里的丫头们都细心妥帖,无可挑剔。”江映林顿了顿,又道:“小女子此番前来,一是为了亲自向主帅表达感激之情,二来亦是来请辞的,我已在府上叨扰许久,母亲在家等我,必定心急如焚。”
“这样急吗?”苏南荞有些意外:“姑娘身子刚好,何不再养养,等开了春儿,天气暖和了再走?你母亲那边我已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信回去,你不必担忧。”
江映林摇摇头,眼眶微红,抿了抿唇,哽咽道:“我已离家三月有余,母亲独自一人在家我也实难放心。元宵已过,我无论如何都该早早地赶回去才是。”
苏南荞看着江映林可怜的模样,被她的眼泪泡得不由得心软:“如此,我自是该成全姑娘的一片孝心。你这两日回去收拾收拾,路途遥远,天气严寒,该备上的东西都背上,三日后,我派人送你回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映林才告辞,顾池宴从里间走出来。
“这般的娇娇儿,倒便宜了秦恪野。”苏南荞看着江映林纤细的背影,叹息道。
“如此乱世,娇弱便意味着可欺。”顾池宴靠着苏南荞坐下来。
“过两日,从你手底下拨几个身手好的,护送她回去。”苏南荞道。
“好。”
江映林回去以后便开始收拾东西,秋蝉是苏南荞拨给她的丫鬟,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陪她一起回松洲老家。
“松洲在哪个方位,女婢还未出过漠北呢。”秋蝉一边将一件狐裘披风装箱,一边好奇地问。
“在东南,临着海。”江映林心不在焉地,手上的衣服叠了又拆开,拆开又叠上。
“海吗?海是什么样子的?比漠北的青原湖还要大吗?”秋蝉问道。
“大,应该是比青原湖要大吧。”江映林一出生便在邑都,对于海这个概念,她同样陌生。
主仆两个人正说着话,陆思衡突然来了,两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迎她。
“元礼哥哥怎么突然过来了?秋蝉备茶。”江映林道。
“是。”桌案上的水是温的,秋蝉端起来去了小厨房。
“今日我听说,你要回松洲了?”陆思衡坐下来:“怎么这么急?可是有事?”
“无事,元礼哥哥不必担忧。我已离家许久,如今身子好些了,自然应该早些回去。”江映林微摇摇头,道。
“主帅派我守着逐鹿关,过两日就要走了。不若我去找主帅说一说,派别人去,我亲自送你回去。”
“不,元礼哥哥。”江映林拉住他:“军令如山,岂能朝令夕改。若是元礼哥哥真的辞了军务送我,我怎么能安心呢?主帅今日说会派了其他人送我回去,你放心,到了松洲,我第一时间给你报平安。”
“可是……”陆思衡有些犹豫。
“元礼哥哥来此是建功立业的,我不能再牵绊你。所以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走下去,就算是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江映林劝道。
“你既如此坚持,那……好吧。”陆思衡点了点头:“路途遥远,你一定务必万事小心。”
“我知道。”
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后,江映林再也不是遇到事情便找她撒娇耍赖的小姑娘了。江家败落,她几乎一夜长大,可她同样继承了江文甫的坚韧与勇敢。
陆思衡与江映林聊了许久,事事嘱托到方才放心离开。回去的半路上,想了想,还是拐去了秦恪野那里。
三日后,江映林收拾好东西,再次来拜谢了苏南荞,方才乘着马车离开了宣府。
元宵节已过,新年最后一丝热闹的气氛也随风逝去了。
虽已立春,天气仍是严寒,厚厚的车帷阻挡了寒风,马车里便是铺的柔软的毛毯,坐上一天也是煎熬。
赶了一天的路对于江映林还是太吃力了,好不容易挨到了落脚的客栈,江映林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她缓缓起身,掀开车帷,看了一眼客栈,尚未松了一口气,马车前面的人突然掀了斗笠回头朝她看过来。
江映林那口气便噎在嗓子眼,再也吐不出来了。
夜晚,苏南荞与顾池宴同桌用饭时,才想起来问他。
“你派了谁去送江家姑娘?”
“秦恪野。”
苏南荞要夹鸡汤煨千丝的手顿了顿便收了回来,她托着下巴揶揄:“往日里我只知道总督大人有冲锋陷阵的本事,不想牵起红线也是信手拈来。”
顾池宴将千丝夹到苏南荞的碗里,面不改色道:“秦恪野的身份久待在宣府不妥,回到邑都也不合时宜,他是最好的人选。”
苏南荞忍住笑,心道:这千里迢迢的漫长路程,就是有再多的心结,也该能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