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军撤走都半个月了,怎么可能反扑回来!”
“其他人要么在察汗河大营驻军,要么便在王城吃香喝辣,偏偏苦了咱们,只能在雪山上挨饿受冻。”
“天晓得咱们还要待上多久!”
语罢,那人拿起酒壶便又要倒酒。
当注意到酒壶已空,为首那名兵卒立时震怒,立即抽出长刀对准图巴哈。
可还不等他发难,蓝玉手中的长刀便已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那些半躺着的吐蕃兵卒刚要起身。
可下一秒。
寒光略过,多半人都已被割破了喉咙。
“你方才说,你们将军提防我明军回来?”
“这....”
那兵卒看到上一秒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弟兄,此刻一个个都已没了生机。
心神俱颤之下,他却也没听到蓝玉的问话。
当蓝守义将匕首戳进他手掌,直接钉在毡毯上后,那名兵卒这才回过神来。
“是....是.....”
“将军说,明军勇猛,必想攀越库伦山,直扑王都。”
“所以....所以.....”
“山上有多少兵卒!”蓝玉坐在那人对面,仔细问道:“此次下山的人数,又有多少!”
“除将军带领十余名亲信外,山上其他兵卒皆下山劫掠..... ”
见蓝玉双眸一横,似是压根不相信他的话。
那名兵卒赶忙求饶的同时,悲声解释道:“不瞒将军,山上粮草告急,大帅也命我等撤回察汗河大营。”
“可是将军不听帅令,执意带领我等守在山上。”
“因此后方便断了我等的粮草。”
“将军也知道,倘若不放我等下山劫掠,弟兄们多半是撑不住的!”
听到这里,蓝守义依旧不信,用力旋转着插在那名兵卒手背上的匕首,继续逼问。
而蓝玉却觉得这家伙多了几分可信度。
身为统帅,蓝玉很清楚在粮草告急的情况下,麾下兵卒便是一捆捆干燥的枯草。
但凡有一点火星便能点燃,便能激起哗变。
所以放麾下兵卒下山劫掠,取暖的同时填饱肚子,这也是保证这些兵卒能继续坚守在山上的唯一办法。
念及至此。
蓝玉使了个眼神,随即蓝守义便用匕首划破了那人的咽喉。
“义父,若山上当真仅有十余名吐蕃兵卒,我等便不需更换吐蕃军服,直接冲上去便是!”
“不可,以防生变,照例更换军服!”
一个时辰过后。
数百名先锋营的将士也已更换好吐蕃军服。
蓝玉没有命令他们集结,反而还似吐蕃兵卒一般,装出劫掠山下百姓的样子,散落在各个毡房之中。
待月光隐匿在云层后方,整个天地昏暗一片之时。
蓝玉这才下令,准备率先带换上吐蕃军服的先锋营将士上山。
而此时。
图巴哈还有数十名当地百姓快步走到蓝玉跟前道:
“天将军,我等愿为明军带路!”
“还望天将军允准!”
“求天将军恩准~”
“诸位乡亲。”蓝玉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本将此去乃是为斩杀山上参与贼兵,好让我军顺利翻越库伦山。”
“待本将放出信号,诸位乡亲若想为我军引路,可同余下将士一同上山!”
语罢。
蓝玉大步便朝库伦山进发。
而那图巴哈原地愣了数秒,随即便也拔腿跟了上去。
“天将军不通当地语言,若遇盘问小老儿能代将军回话。”
“嗯....”
“给老人家换上吐蕃军服!”
行出半个时辰,蓝玉等人明显感受到气温骤降。
图巴哈先前说的也是没错,一到了晚上,山风肆虐,难以向前。
当上山的路上开始出现积雪,路滑难走的同时,山风也如刀子一般,在明军将士的脸颊肆虐。
而此时蓝玉却对坚守在山上的吐蕃将领愈发好奇了起来。
能料定明军势必要翻越库伦山,直扑王庭。
能在没有后援补给的情况下,依旧坚守在这雪山之上。
更重要的是,那将领难不成是钢铸铁打,他不下山吃口热乎饭,就果真直挺挺在山上挨了半个月?
性子如此坚韧不算,军伍韬略也是出众。
此刻蓝玉对这吐蕃将领当真愈发好奇了起来。
“义父,孩儿走在前面!”
风雪迎面吹来,蓝守义快步走到蓝玉跟前,用身子劈开风雪。
见状,蓝玉轻笑一声并无拒绝。
只不过行路无趣,蓝玉便也冲身前的蓝守义问道:“守义你说说,明知山上只有十余名敌兵,为父却为何还要费心隐藏我军将士。”
“倘若没有换上吐蕃军服,咱爷们穿着棉衣喝着烈酒上山,更加容易一些。”
“义父是担心情报不准,先前那吐蕃贼兵故意诓骗。”
“还有呢?”
“还有.....”
见蓝守义只顾行路,半晌都没有动静。
蓝玉从后面推着蓝守义往前走的同时,继续说道:“谢成那家伙先前说过,库伦山险,有些山路只容一人侧身通过。”
“若山上这十余名敌兵驻守在此等险要之处,自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届时我军便也没有人数优势,不知有多少将士会死于敌军弓箭之下,又不知多少将士会因急失足落下悬崖。”
“义父所言极是!”
“还有!”
“库伦山那面便是吐蕃王城,我军攀越库伦山的目的也是趁其不备,奇袭他王城。”
“倘若山上敌兵发现我等,给吐蕃王庭燃信传报。”
“届时我军便也没了奇袭优势。”
“所以莫说是山上还有十余名敌兵,即便只有一个,咱们也要隐匿身形!”
蓝玉刚一说完,上方突然有人用吐蕃土着语言高声喊道。
“何人上山!”
闻言,图巴哈赶忙回道:“那些贱奴藏匿酒肉,带着弟兄们杀了人,脏了毡房,便不想待在山下。”
“索性将酒肉一并带上山来。”
“快拿酒肉过来!”
待图巴哈将上面那人的话完整说出后,蓝玉拍了拍蓝守义的后背,轻声说道:“切莫搞出动静来,小心伏杀敌兵。”
前行一段,当距离眼前吐蕃兵卒不到两步。
蓝守义猛地上前,将面前那几个吐蕃兵卒当场斩杀。
偏是此时。
月亮走出云层,月光如镜,直接洒在众人身上。
一时间。
蓝玉发现几处峭壁上站着七八名手持弓弩的吐蕃兵卒。
而那些吐蕃兵卒也发现数以百计的明军,赫然出现在眼前。
“射!”
“射~”
两方几乎同时下令。
弓弦迸射、箭矢破空。
转瞬之间双方皆有伤亡。
而看着摔落山崖的吐蕃兵卒,蓝玉却丝毫都不敢放松,紧密观察着四周峭壁,想要判断是否还有敌军残余。
“将军快看,那人.....”
不等图巴哈说完,蓝玉看见不远处正燃起火光。
见此情形,蓝玉猛地拉弓,数箭连发,直接射中正欲燃火传信的那人。
“蓝守义!”
“是!”
听到蓝玉的命令,蓝守义宛若脱兔,快步跑向那人。
而蓝玉确认再无吐蕃兵卒把守后,方才带兵继续上前。
待走到准备传信的吐蕃兵卒跟前后,只听那人用很是流利的汉语,虚弱问道。
“永昌侯,蓝玉?”
“你是汉人?”
“本将乃元帝册封吐蕃宣慰使,赵一心!”
“既是汉人,为何死心塌地为吐蕃卖命。”
面对蓝玉的责问,赵一心虽身中数箭,可却依旧冷笑出声道。
“死心塌地为吐蕃卖命?吐蕃也配!”
“本将乃是元帝亲自册封的吐蕃宣慰使。”
“本将一心一意效忠的,乃是元帝,乃是大元!”
“混账!”
就在蓝守义怒声呵斥,打算动手解决此人性命之时。
蓝玉微微抬手,将其制止的同时,看向赵一心沉声说道:“没有什么大元了,北元都没了。”
“王保保、纳哈出,还有梁王瓦尔密都已投靠我朝,效忠陛下。”
“而你!”
“身为汉人,不思为汉家江山效力,反而助纣为虐,死不悔改!”
正因为这赵一心有些军武才能,所以此刻的蓝玉才会如此气愤。
倘若不是这家伙带兵把守库伦山,他们也就不必在坑洞里藏匿半月之久。
更让蓝玉觉得可恨,甚至有些后怕的是。
一旦吐蕃朝廷准了赵一心请求,给驻扎在库伦山的吐蕃士兵发来补给,那此时别说是跨越库伦山奇袭吐蕃王城了,恐怕先锋营众人都会被尽数歼灭。
可面对蓝玉的训斥。
嘴角已然淌血的赵一心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冷冷瞥了蓝玉一眼,没好气道。
“一伙子乱臣贼子,还敢在本将面前大言忠义?”
“王保保、纳哈出,他们世代受大元恩惠,当次危局竟倒戈投诚。”
“那瓦尔密占据云南,不思积蓄力量打回中原倒也罢了,竟也跪地投诚。”
“如此鼠辈,安能与我相提并论!”
看着赵一心执迷不悟的样子,蓝玉也不想同他废话,随即吩咐麾下将士继续赶路。
“义父,此獠如何处置?”
“不去管他!”
见蓝守义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
蓝玉看了眼还在赵一心身上插着的数根箭矢,以及那仍在淌血的伤口。
“此地寒冷,用不了多久他便也会殒命。”
“纵然他是执迷不悟,可也亏得他是一片忠心!”
和后世大多数人的观点不同。
元朝虽是蛮夷建国,可终究也是存在于中原大地上的正统王超。
因此蓝玉对赵一心没有多少厌恶,反而还有几分敬重。
哪怕这赵一心虽属汉人,可他毕竟是元朝的臣子,为元朝尽心竭力也无不可。
一定要说的话。
赵一心虽不能和陆秀夫、文天祥作比,可他对故主的忠诚也的确令人钦佩。
正也就是为什么老朱建立大明之初,也承认元朝正统地位,宽恕在元朝为臣的一众官员的原因。
不多时。
山下的先锋营将士也都赶了上来。
只不过山风越发激烈,暴雪也愈发猖狂。
“还有多远!”
蓝玉抹去脸上积雪,冲图巴哈道:“还有多远到你先前说能绕到山那边的捷径。”
“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好!”
就在蓝玉带领兵卒,打算迎着风雪继续往前之时。
图巴哈赶忙劝阻道:“天将军,在下先前不是说过,此时山上风雪肆虐,断然不能继续往前。”
“等到北面那颗星星最亮的时候,风雪也就稍缓,届时继续赶路才好!”
“倘若拖延,我军明日黎明前便不能抵达吐蕃王都!”
“啊!”看着继续带兵行路的蓝玉,图巴哈一个没忍住直接惊呼出声。
等回过神后,图巴哈赶忙追到蓝玉身侧,焦急劝说道:“天将军,如此风雪如何行路啊!”
“而且接下来风雪只会越来越大,将士们一旦掉队,势必要冻死在雪中.....”
“你所言虽是有理,可若是不趁夜色下山,潜入吐蕃王都。”
“我军将士便还要在山上等待一整日。”
覆灭吐蕃后还需推行改土归流,届时所需时日少说也要数月。
哪怕耽搁一日也没什么的,可蓝玉却也想能早一日,便早一日抵达安南战场。
更不需说白天山上仍是严寒,耽搁一日士气便会减少一分。
到时候死在敌军刀下的将士不会比此时死在风雪赶路的将士少。
先锋营的这些个将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跟着他蓝玉也出生入死多次了。
没人比他更看重这些将士的性命。
可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蓝玉却也清楚无比。
而看着蓝玉首当其冲,一直走在最前方为身后的将士劈开风雪,开辟道路。
此刻图哈巴也算明白了过来。
从一开始,蓝玉压根就没想过让明军将士等待风雪过后,再行赶路。
从一开始。
这伙明军的打算便是趁着夜色下山,赶在破晓之前抵达吐蕃王都。
以人力对抗风雪,这帮明军一个个还当真不是凡俗!
压下心头震撼后,图巴哈也不再多言,跟在几名明军将士的身后继续赶路。
和斩风劈雪,在极寒山路行进的先锋营不同。
此时池广平端坐在屋内。
只等黎明吐蕃开朝,他池广平便要以上国天使的身份驳斥吐蕃国主。
倘若身死,那他池广平也能流传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