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三勇救李寿的那一幕,孟天官和孟老太太早便觉得其中有着无法解释的诡异之处。
但因着此前孟十三中了冷箭上的毒,后又高热不退,故而二老并未当场发作,只默默将疑惑藏于心中,打算孟十三全然无恙之后,再作计较。
孟十三解了毒又退了高热之后,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精神状态非常好。
华灯初上,余明路刚给孟十三诊完脉,开好方子,又给孟十三交代过医嘱,便告辞走岀明晓堂。
也不是他不想和心上人多说两句话儿,只是前景茫茫,说得越多牵绊得越多,纵然他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也更怕行差踏错坠入深渊。
既是注定有缘无分,亦无法办到毫无牵扯,那时刻谨记保持距离,不该说别说,不该问不问,便是他目前最好的做法。
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只为挡下射向太子殿下的那支毒箭,可见她往前对他之言,字字句句为真。
她确有她自己的打算。
如此这般,他再以心悦之名干扰她,说些一厢情愿的话语,便是他的不对了。
纵然无法相守,那由他单方面守着她,确保她身子康健,长命百岁,便也是好的。
复诊的过程中,她不知他心中具体所想,只觉得他心事重重,以为是在为她的身体病弱忧怀,还宽慰他两句,言道不急,慢慢调养便是。
他咽下所有惆怅难过,只点头应是。
余明路走到泰辰院院门,刚踏岀两步,便看到楚管家站在院门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即时想到孟天官。
以往长春院请他过去问话,多是孟老太太请他,使来请他的人,是孟老太太身边的三赏之一。
只有当孟天官请他过去问话时,才会是楚管家亲自来。
果然,楚管家道:“余小太医,我家老太爷有请。”
长春院,上房里。
孟天官和孟老太太都在,二老高坐上首左右两座,三赏都在屋里伺候。
见过礼之后,孟天官让余明路入座。
余明路走到左侧座坐下,未有多言,安静地等着问话。
孟天官也没有问其他,他也回答不了其他,与他来主院时路上想的一样,孟天官找他,果然是为了孟大小姐眼下的身体状况。
他如实回答:“大小姐体内的毒清得很干净,高热退了之后也未再复发,眼下大小姐的情形关无大碍。只是经此一场,前面几个月的调养,算是白费了,一切只能从头再来,再慢慢调养。”
听到白费二字,孟天官和孟老太太同时皱起了眉头,孟老太太更是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晶莹。
余明路见状又道:“天官大人和老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大小姐虽是自幼多病,意志却是难得一见的坚韧。有下官的方子,也有大小姐的配合,调养得当,大小姐的气色,定能越来越好。”
“配合……”孟天官犹豫再三,到底没说出他就怕在这个调养的过程中,孟十三又会遇到不可抗力之事,数月的调养之功又是白费,“我会同夭夭,定当好好配合,调养好了,年才能过得更为舒心。”
孟老太太听得懂孟天官道岀配合二字之后的迟疑,心下越发担心:“要不然,还是让夭夭且到通州的照月山庄住一段时日吧?待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再让夭夭回来住。这府里,这城内,到底人多嘴杂,意外麻烦是一件接着一件,就没有个头。”
“现今尚未定下局面,夭夭去哪儿我都不放心,还是在府里住着踏实,待到局势有了分晓,再问问夭夭她可愿去通州暂住休养,她若愿意,届时再安排不迟。”孟天官考虑得更周全。
余明路听着,未岀一言,亦知孟天官言语之中的局面指的是什么。
孟老太太的提议他赞同,孟大小姐换个安静无忧的地方调养,对孟大小姐的身体只有益处,孟天官的看法他也赞同,离开京城去往通州,眼下确实不是时候。
她在京城都能遭遇到种种危机,一旦离京,二皇子定是越发肆无忌惮,届时她的安全更没有保障。
这一点儿调派再多的护卫,亦难以教人安心,不如待这场风雨过去,再作安排更为妥当。
孟老太太一生精明,老了脑子也还灵活,孟天官一说,她就明白了。
孟天官再问余明路几句关于孟十三调养身体的前后方子的着重点,孟老太太也没有什么要再问的,遂后便让楚管家亲自把余明路送出孟府。
余明路刚在院门口被楚管家请到长春院去,他门一走,守门婆子就往上报。
报到孟十三耳朵里,初觉得祖父祖母关心她这个长孙女实属正常,后听到不是三赏来请的余明路,而是楚管家亲自来请,她方意识到这一次不是祖母先问她的情况,后再告知祖父,而是祖父想亲口问余明路关于她的身体状况。
此等情形,祖母应当也在旁。
她不由想着,能让整日忙碌的祖父特意把时间留岀来,是什么重要之事?
她孱弱多病之事,早是不新鲜的事实,即便调养过后好上许多,到底底子薄,轻易就会大病一场。
关于这一点儿,祖母心中有数,祖父理应心中也有数。
既是如此,那祖父此番是……
孟十三思考着,脑海浮现出孟天官和孟知度在她尚处于昏迷时,问太医们的那些异语,以及面对太医们的反问时的异样。
难不成与这有关?
正当她越梳理越觉得有可能之时,赏春进来报:“小姐,楚管家来了。”
孟十三道:“让管家进来。”
赏春回头就把楚管家请进明晓堂。
“大小姐。”楚管家一礼,“老太爷有请。”
“好。”孟十三点头,“祖父可有说什么事情?”
她先打探打探。
奈何楚管家却道不知。
不知便不知,孟十三没再问,让楚管家先行,她随后就到。
“诺。”楚管家退出屋子。
孟十三起身,边任由宝珠和桐玉给她披上灰鼠披风,边问赏春:“现下什么时辰了?”
“再有三刻,便是人定。”赏春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