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的雨,翌日早上仍未停歇,田里没法洒药,如音窝在王府药房研究那些瓶瓶罐罐。
雁还送来热茶,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站在一旁,看小姐手里拿着柄不寻常的锋利匕首,担忧道:“这么锋利的匕首,小姐您小心别划伤了自己。”
小丫头是真操心,也是真的对自己好,如音道:“没事。王爷呢?”
“刺史杨大人登门拜见王爷,此刻正在堂中呢。”雁还道:“我远远看了一眼,那杨大人面目挺和善。”
想起昨夜在田边遇见那父女,如音没甚兴趣,倒是提起:“那个阿芦,往后他来,你多给他拿些吃的。”
“记得的,小姐向来心善。”
雁还想起那日如音回府,竟然跟着一个浑身破烂脏污的男孩,仔细一瞧是见过的那个孤儿。
常闵带他去洗了澡,雁还找了身侍从穿着短了的干净衣物给他换上,只觉得小姐是在路上遇见了觉得他可怜带回来的。
过了会,感觉雁还有些欲言又止,如音道:“跟小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雁还支支吾吾,低着头绞着手里帕子:“……也、也不是什么事,只是昨夜做了个梦,醒来想到就有点难过。”
“什么样的梦,说来听听?”如音有点累了,将手里的药杵递给她,自己洗了手喝杯茶。
雁还一边舂草药,一边道:“是梦到大少爷了,梦里雾蒙蒙的漫天沙尘,卷着飘扬的黄叶,四周都是风雪,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像是宫殿……大少爷一身铠甲笔直地守在殿外,拿着龙牙银戟。只有他一个人——那些落叶飘到他身边,他一动不动的,披风被吹得猎猎……醒来想到就心里难过……”
说到这里,梦里的那种难受还如此清晰,雁还抬手就要抹眼睛,如音握住制止,她才想起自己正在舂药,没洗手不能随便抹眼睛的。
雁还转笑道:“只是梦,怎么会又是风沙又是雪的,一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的,大少爷他们一定都平平安安的。小姐,您听了不要介意。”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有些后悔,好端端的刚才不该讲这些。
雁还端着茶盘离开后,如音走到窗前,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不止一次的梦。
厮杀惨烈的战场,老将军和画言成的困境,或许还有梦里没看清的其他面孔……
不正是因为这些,才让自己一直隐有担忧,与高旭昌做了那些交易么。
画府值得人尊敬,雁还从画府陪嫁出来,对画府深有感情担忧是自然。
坐在案前,打开木盒,拿出那三枚草里金,再次端详。
没多久,门轻声响动,一抹白色从门缝溜进来,如音低头看去,“哪里蹭的那么脏?”
随之才看清,小家伙嘴里叼着一样物什,正仰头望着她,大尾巴轻摇。
从小养到大,如音一眼看出月光嘴巴不太对劲,拿出它叼着的物什,是一把小巧的玉勺,勺尖儿上沾了些粉末,她放在案上,伸手去捏小家伙的嘴,有些红肿。
狐狸向来聪明警觉,而月光更是极有灵性,如音一看便知,它嘴周的红肿来自叼着的玉勺所沾粉末,而能让它将玉勺叼至她跟前,那么定然不简单。
月光想要告诉她什么,又开始认真凝视她的眼,那双黑葡萄般水润的眸子,只要对视片刻就能轻易让人陷入幻境。
昏暗的地窖,戴着傩面面具的男人,煮药的药炉,案上不寻常的药材,还有那一个个密封的木桶——
回过神来的如音给月光喂了一颗药丸,常见的毒基本都能解,发现它身上白毛两侧还脏得不太一样,手一摸是粉末,如音捻着指尖凑到鼻端嗅,月光眼睛圆睁表现异为兴奋,因为主人懂它。
洗过一遍手,如音又沾了另一侧毛发上的粉末重新嗅,仔细分辨区别。
两者与玉勺上所沾的粉末气味又都不一样,在她以往接触过的那么多药材之中,都绝对不是好闻的。
赌坊之下地窖为何不是藏酒,而是一个古怪的制药室,傩面男人又是什么人,所做的又是什么,想要用在何处?
月光被如音带出去,院旁有一方池子,石壁上泉水涓涓而下,小家伙便自觉跳入泉中,白色毛发瞬时舒展开。
狐狸天性怕水,月光小时候亦然,直到那一回在孤山城外蟒潭,与巨蟒搏斗过后,月光再没有怕过水。
月光极认真地清洗自己,偶尔转头看池边的主人,泉水清凉,月光可爱,如音蹲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了笑意。
突然月光往远处游了去,随之,一双手臂从后环抱住了她,如音吓得差点没往前栽去,手臂的力道紧紧圈着,护住了她。
“是我。”
男子温和的声音在耳畔,贴着她的耳廓像是轻轻触吻了一下,如音侧脸嗔道:“吓到我了!”
“我可没有故意吓你,想什么如此出神?”御皇柒环着她起身。
难怪月光突然游远了,如音转身对着眼前人:“不是在堂中忙着见客,人走了?”
“杨咏儒此人滴水不漏,比张显精明不少。”御皇柒牵着她往不远的亭中去,“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说起这个,如音想起月光带回来的消息,关于城中一所赌坊的蹊跷,御皇柒只顾检查她的双手,看看那些红疹是否已消,听完她所言,淡声道:“林翊。”
片刻,一名暗卫现身,恭敬应:“属下在。”
“鸿运堂在何处?”
如音看到的幻境中,赌坊门上提有此名牌匾。
“回主子,鸿运堂在城东,是永昌郡中最大的赌坊。”
眼前回话名唤林翊的男子,正是此前假扮御皇柒身份先行前往益州封地的属下,这几个月留在益州,已然将此地的情况掌握得差不多。
最大的赌坊?如音眼睛一亮,拉着眼前男子袖子,御皇柒瞬时有不好的预感,便听她道:“不如我们——”
不等她往下说,他摇头,“不好。”
如音不死心拉着他袖子轻晃:“你看今日下雨,我什么都做不了,好闷啊。来这里这些日子低头就是配药,抬头就是田地,城中也没怎么逛过——”
林翊已悄然退下,御皇柒架不住她这般,终是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