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知等不了养好身子,她身子稍稍好些便去处理政务。
靳玄政勤政好学,闲暇时练武习箭,很少让许宴知为他操心。
难得两人都有空闲便手谈一局。
“先生的病还没完全养好吧?”
许宴知落下棋子,“真要养到痊愈不知是猴年马月,政务哪里耽搁得起?”
靳玄政瞧一眼她落下的棋子,口吻微顿,“先生不喜苏文栩么?”
“圣上何出此言?”
靳玄政轻笑一下,“先生,你对不喜之人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
“朕许久没见过先生对谁会是这个态度了。”
许宴知微微垂头,“人人都在往前走,各有长进,反倒是我还留在原地。”
靳玄政不赞同她的话,“都说人长大了要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一定就对吗?”
“在朕看来,先生的长进是最不被人期待的,至少不该是这样的长进。”
“先生的长进是用痛苦换来的。”
许宴知岔开话,“圣上怎么看苏文栩?”
靳玄政手中捻着棋子,“才华隐在钻营之下,功利表现得太明显难免别有用心,”棋子落下,他继续道:“为人处世很圆滑,很懂得讨人欢心,对常人来说此人很好相处。”
“但对心思机敏之人而言,反而会对他心生戒备。”
“所以先生会不喜他。”
“那圣上呢?”
靳玄政略有失笑,他抬眼笑看许宴知,“先生,政务枯燥,总要有个逗趣的玩意儿解闷不是吗?”
许宴知一瞬沉默。
靳玄政心中了然,“先生不必担心,朕不是听信谗言之辈,他苏文栩再是狐狸也有先生从旁盯着不是吗?”
许宴知扫一眼棋局,“圣上想用他和世家周旋。”
靳玄政淡淡一笑,“先生懂朕,”他将棋子放回棋盅,说:“建国学堂是必然的,朕决意要推此事实行,商户还好,但要从世家的手里抠出钱来不是易事,需要在各方势力中转圜,朕以为苏文栩或许能用。”
“先生以为如何?”
许宴知轻呷茶水,“圣上决定便好。”
靳玄政一挑眉,“那就得委屈先生和苏文栩共事一段时日了。”
“先生放心,他若是真懂人心就不会在共事时惹先生心烦了。”
许宴知没搭话,将茶饮完。
从宫中出来,许宴知回丞相府处理公务,半路遇到吴东泽回都察院。
吴东泽朝她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许宴知扶一下他的手,“吴大人不必多礼。”
吴东泽面对她时有些百感交集,最后却只是问:“大人事务繁忙否?”
“若是否不如回都察院看看吧。”
许宴知应下来,和他一道去都察院。
“大人!”张戬手里抱着一摞公文,惊讶的望着和吴东泽一起回来的许宴知,愣在原地。
付白闻声扭头去看,见到许宴知时也惊喜道:“大人!”
吴东泽摆摆手,“把东西放完回来给你们大人泡壶茶。”
“是!”二人齐齐开口,快步朝前走。
吴东泽问她:“怎么样?要不要把你的人带走?”
“他们都习惯跟你了,你在丞相府应该也没有用的顺的人吧?”
许宴知点头,“是要带走的,只是前些时日我连日在宫中,这几日又病了一场,这才耽搁了。”
二人边说边走,路上碰到的人都会朝她行礼问好,碍于身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简单关心几句她的近况。
二人在院中喝茶闲聊,没说几句就有人急急忙忙跑进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吴东泽“诶哟”一声,倒了杯茶递过去,拍拍后背帮着顺气,“就知道你要来,急什么?许大人既然来了就不会着急走。”
“大,大人,”陆戎珵喘着气说:“大人来多久了?”
许宴知朝他一挥手,“没多久,过来坐吧。”
吴东泽拉着陆戎珵走过去坐下,“瞧瞧你,跑得满头是汗。”
陆戎珵抬袖胡乱擦一把额头,直直望着许宴知,“大人身子可还好?”
许宴知笑一下,“好,别担心。”
吴东泽看不下去他胡乱抹一把,拿出锦帕帮他擦额头的汗,他嫌吴东泽衣袖遮挡拿过锦帕几下擦完顺手就收到自己袖中。
许宴知见状笑而不语。
陆戎珵后知后觉害羞,“那个,大人......”
吴东泽这时起身,“行了,你俩好好聊吧,我还有事呢。”
许宴知轻一颔首,“吴大人先忙。”
吴东泽一走许宴知就出言调侃,“吴大人这是开窍了?”
陆戎珵耳根一红,点头,“嗯。”
“他同我说,他是误会大人与我情投意合的时候才认清自己的心的。”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大人拿自己的清誉帮我。”
许宴知笑道:“无妨,你二人心意相通便好。”
陆戎珵又突然低落下来,“大人高升,我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许宴知笑着安慰:“有甚好难过的?我高升是好事。”
陆戎珵眼眶一红,没接话。
许宴知实在觉得好笑,“外头都说你是我教出来的,我何曾教过你动不动就要哭?”
陆戎珵声音一低,“也没有动不动,大人是教我的先生,学生在先生面前哭又没什么。”
“好了,”许宴知拍拍他肩膀,“我前些时日还听人说起你,说你面上柔和行事手段却果断狠厉,经你手查的案子就没有错的,贪官污吏都要‘谈你色变’了,你在外头说一不二,谁能想你在我面前会是这副样子?”
陆戎珵想了想,“除了大人,就只有吴大哥知道。”
许宴知笑道:“都当了这么久的官了,还跟孩子似的。”
“都察院近日怎么样?”
陆戎珵说:“圣上勒令清查贪官污吏,都察院这几日难免紧张一些,旁的倒也没什么了。”
许宴知点头,“多盯着一些官员向外的通信,尤其是临近景王的。”
“知道了,大人。”
二人又闲聊几句,许宴知便说要走,走前特意让人知会付白、张戬收拾好东西在门口等她。
两人各自提着包袱跟着许宴知去丞相府,一路上都笑呵呵的直乐。
马车到丞相府门口,车门被打开,一只手抬到许宴知身前供她搀扶。
这只手纤长白皙,骨与肉结合得极好,既不过于骨感又没有过于肉感,纤细得刚好但因白皙修长且不曾握过刀剑所以略显文秀,红色官袍将这只手衬得格外显眼。
许宴知一抬眼和手的主人对上视线。
一双狐狸眼笑吟吟的,“大人,请。”
许宴知扫一眼付白,付白立马搭手来扶。
许宴知搭上付白的手下了马车,“有事?”
苏文栩丝毫不见尴尬,依旧笑着把手收回,“圣上命下官配合大人行事,那下官日后少不了要来丞相府,所以下官便想先来丞相府认认脸。”
许宴知淡淡道:“进吧。”
“谢大人。”
付白和张戬被带下去了解丞相府事务,苏文栩也被人领着去见了丞相府的其他官员,屋内只剩许宴知在案前处理公务。
片刻后苏文栩回来,他将窗户打开让案前的光亮多一些,又将许宴知处理完的公文抱到他处整理好,让人进来将冷茶换掉,最后帮忙研墨,全程没有和许宴知说过一句话。
许宴知实在难以忽略身侧那抹红色身影,她停笔抬眼看他,“你倒是清闲。”
苏文栩像是听不出她的讽意,“大人见笑,下官在礼部人微言轻,的确清闲。”
许宴知一声讽笑,“圣上说的不错,你的确很会讨人喜欢。”
是夸是讽苏文栩通通接收,“大人谬赞。”
许宴知不再看他,提起笔继续批复:“此事你若办好,少不了升官。”
“大人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只是此事要成下官还需向大人借一样东西。”
“说。”
“大人的威势。”
许宴知心下了然,“凡事都有个度,你得把握好。”
“否则都察院的名单里便会有你的名字。”
苏文栩朝她拱手行礼:“下官谢大人提点。”
“下官就不多打扰大人办公,先告辞了。”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对了,下官听闻大人喜茶,正好下官泡茶的手艺不错,若有机会大人要尝尝下官泡的茶。”
“这几日都会有雨,大人出行记得带伞。”
许宴知抬眼冷扫,“适可而止。”
苏文栩眯了眯狐狸眼,笑道:“下官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