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一头撞进乱流，她肩肩肘肘全是骨片的亮片，折叶式外附魂骨在她身上像一套会呼吸的轻铠。她把一个跌倒的老妇直接抱起，骨翼一展，稳稳落回撤退线后，转头就对伍长吼道：“把撤出的第一批保护到谷侧，别在村外路口堵着！骨队守住二线，谁敢在我面前乱跑，我就拆了他的骨！”
伊莎贝尔的手在颤，堕落神力环绕在井沿像一层黑金的薄壳，星光一压它就裂，她又压回去。潘多拉抬手，血线一条条从指尖拉出，像缝线一样把那层薄壳的裂缝临时缝住，缝到第七针时她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渗出一点血。
星落侧目：“换我。”
“你去挡他。”潘多拉没看他，只冷声道，“我缝。”
阿诺德趴在一截倒塌的院墙背后，黑影像潮水往井沿铺。他眼眶里红得像要溢出火，牙关紧得发出咯咯的声响：“我再深刺一次。”
“别。”星落隔空截住他的影线，眼神如冰，“祂现在只是探手。你的刀刺进去，只会逼祂抬眼。”
阿诺德狠狠把影线收回，额角滑下冷汗：“你是唯一一个能命令我的人。就这一次。”
光明神的视野像一张铺开的薄网，压在每一个活着的人身上。那声音再度落下，既像远雷，又像贴在耳骨里的低语：“凡人，你在重复失败。你们的执念，让世界浪费了一千三百四十二次呼吸。”
星落抬头，井中那只手已经把“腕”露出井沿，圣光之骨在空气里发出极细的嗡嗡声，像无数细针在肌肤上来回拂。星落把手按上小黑的角，指尖轻轻拨过银铃。
第一声，聚拢。
群龙的呼吸声莫名对齐了半寸，奥洛斯的雷腰像被有人按了一下，雷压的节奏缩进云腹，给地面留出了一小段平缓。尼古拉斯把翼脊略略斜过去，不发声，只用一个古老的龙礼对着村落中心——那不是对星落，乃是对着“要守护的大地”。
第二声，散开。
火冠翼沿着村外上风口展开，奥洛斯带雷压绕行右侧，苍穹翼在更高处张起纱幕，挡住井中爆射的几束锋光。珞珞的声音在星落脑海里响。她的虚影从“星渊录”的页边探出来，眼睛亮得像刚擦过油的曜石：“我给位移线做修正，你这边时序的抖动，我用缓冲囊吃了一半，再晃我就吐了。”
“撑住。”星落只来得及在心底回了一句，符文笔划下，“冻结战线，半息。”
空气顿停。那只正在往外拱的“腕骨”停了半息，像有人按住了它的上升按钮。伊莎贝尔的黑金圈趁着此时再次合拢一寸，潘多拉低低吐气，把最后一针缝完。她抬头，朝星落看了一眼，没笑，眼梢却软了一线。
冻结一解除，圣光猛然反弹，像有人在同一处连打三拳。大地响起断裂的脆声，几条石巷的墙同时塌下去。一个小男孩被震得从母亲怀里摔出，眼看就要被一块飞来的柱石砸中，月陨之刃的一个年轻人忽然在空中冒出来，把孩子抱在怀里又消失。下一刻他落在三十步外，抱着小孩气喘吁吁：“报告，我偏了一尺……”
“没偏。”珞珞用力吐气，“我给你拽回来了，记得给我写感谢信。”
“谢谢小姐！”年轻人冲着远处的黑书咧嘴，只是因为恐惧笑得跟哭一样。
光明神又笑了，祂的笑没有曲折，像一条直线从天顶落下：“你们在挖掘无意义的勇气。星落，称我的名，跪下，教他们学会顺从。”
星落忽然笑了一下，笑完就把笑意彻底收了：“你问过我吗。”
他把符文笔往上一挑，整个村落的空间像被翻开的一页书，微微朝另一个角度“错一错”。“逆流三息。”他在心底道。一瞬间先前被掀落的屋脊“回到”未坠落的状态，村里那三条巷道的粉尘在空中倒流，落回砂浆的缝隙，逃散的火星像鱼一样往火堆里游走。三息一过，现实重新咬合，井口四周那层黑金薄壳多撑住了两寸。
“多撑两寸，就是一条命。”伊莎贝尔低声，手背青筋绽起，“谢谢。”
“别说。”潘多拉眉心紧紧夹着，血丝全收进指尖，“你一说话，我就得缝。”
莫妮卡把最后一副折叶骨扣在一个老佣兵的肩胛上，低声：“听我口令，试着冲一次，看到白光就退，别跟它赌。”
“收到。”老佣兵的眼里没有年轻人的燥，只有着深沉。骨靴踩在地上，发出低低一声闷响，他冲出巷口，像一支短而狠的枪，射进了风里。白光迎面反射过来，骨翼一折，他整个人把自己往地上一拍，骨靴“嗒”的一声把他钉进泥里，白光从头顶擦过，烧焦了几根发。莫妮卡张开手在空中虚虚一握，骨铰“退”，人被她硬生生拉出刹停：“很好，你没浪。”
“我更喜欢把命赔给烈酒。”老佣兵笑了一声，笑里居然真的有一点酒气。
阿诺德咳出一口血，又把血吞了回去。他舔了一下嘴角，余光看着星落：“你还要我按住哪里？”
“按住他们的恐惧。”星落不看他，手不住地写，“让他们看不见自己软弱的时候。”
“你挺会用人。”阿诺德笑了，笑得有点野，“不过我这一生，没跟错人。”
光明神不再试探祂的“手”，祂站了起来，或者说，祂让“站起”的这件事在所有人的心里发生。井沿往下连着的古老封印在瞬间断了三层，刻在石上的那些古老的字像被人在水里洗了一遍，洗得只剩几道灰痕。祂低头，看了一眼那口井，像人在看着一只旧物：“你们以为把我圈在乡村里，我就会忘记天空。”
星落把手按在小黑的角上，第三声铃还没拨动，他先低声说道：“小黑。”
龙瞳在风里往他这里望去。他没有去催动那种合击的声波，他只是把自己的背靠在小黑的颈侧，用肩胛与龙鳞硬生生顶了一下，像要把自己钉在这条龙的身上。他的声音不大，却透过鳞片传进龙骨里：“随我一起冲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