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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结束,已经临近傍晚。

老夫人带着众人去水榭厅内品茶,女眷们聚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盛京各世家大族的八卦,郎君们则聚在外面讨论着朝堂上发生的诸事。

“父亲,年后我们要不要销假?自从我们告假以来,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人动作频频,在六部中以莫须有的罪名查办了不少人,分明是想趁机打压,让他们自己的人上位。

大哥已经被革职了,咱们在这样退让下去,朝堂就没有萧氏的容身之地了。”

二老爷的声音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秋长歌坐的位置离门口极近,听的清楚。

萧茗沉稳道:“二叔,今日是除夕,还是不要提政事的好。祖父难得告假休息。”

二老爷急得跺脚:“大哥,你说句话啊。”

大老爷叹气道:“我已经不过问朝堂之事了,二弟,你还是问父亲和茗儿吧。”

四老爷在一边笑眯眯道:“二哥莫急,此事父亲心中必然是有成算的,父亲必有后手。”

萧茗四两拨千斤地说道:“四叔,祖父这些年日夜操劳,身体各种不适,大夫说了要静养,现在只等着告老隐退,朝堂之事还是莫要让祖父忧心了。父亲就是前车之鉴,我萧氏是绝对不会涉及党争的。”

四老爷没说话,光想就知道脸色肯定不太好,大老爷不管事了,二老爷又是个没主见的,老太爷要养病,现在家中做主的是侄子萧茗,偏偏萧茗这些年在军中历练,最瞧不惯的就是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和党派之争。

四老爷这是有力气没地方使啊。

秋长歌垂眸浅笑,萧家这些人除了二老爷,各个都是人精,想必萧霁定然跟老太爷说了四老爷的事情,家族如今还未分崩离析已然是万幸了。

“秋娘子,秋娘子。”坐在她身边的四夫人推了她一把。

秋长歌回过神来,只见厅内众人都瞧着她。

二夫人笑道:“秋娘子,老夫人问你在秋姨娘的院子住的还习惯吗?若是住不开可以来衡安斋住,再过两月就是婚期了,来我院中住也是使得的。”

如今大老爷革职,连带着大夫人都坐不稳掌家的位置,最近最春风得意的就要属二夫人了,至少在萧茗娶妻之前,二夫人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

小小内宅却和朝堂关系甚密。

秋长歌淡淡笑道:“住的惯的,我和姑母好些年没见了,住在一处正好可以说说话,做做女红,已然扰了姑母的清净,断然不敢再去叨扰老夫人和二夫人。”

秋落霜低头,忍着笑,七娘整日里不是睡觉就是发呆,闲来无事就去剪花泡澡,哪里有时间做女红?连针线都懒得拿。

她日后也不想管家,大公子也觉得这样挺好,她每每见了都无比羡慕,忍不住想,像主人们那样手握掌家权,令人羡慕,若是像七娘这样无甚野心,每日不愁吃喝,然后逍遥自在,似乎更令人羡慕。

老夫人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姑侄俩就住在一起说些贴己话吧。”

萧霁终究是庶子,话题很快就转到了萧茗身上,尚公主的危机算是彻底解决了,现在老夫人和几位夫人正商议着年后为他相看。

秋长歌垂眸听着她们说话,见天色渐暗,忍不住看向外面,不知道萧霁何时回来。

今日宫中除夕夜宴,监察司和都城卫都本该值守,只是萧茗告假,监察司便拢了大半的职权,负责除夕夜宴一事。

等陛下离席,宫中夜宴要结束时,萧霁才往回赶。

“萧府情况如何?”萧霁上了马车便换下了监察司的朝服,穿了前些日子秋长歌为他选的一套天水碧的锦袍。

他一边换衣裳,一边问着驾车的雪鸮。

雪鸮抿嘴笑道:“公子放心,宫中宴席开的早,老太爷特意说要等宫中赐菜,所以家中的夜宴应该是刚刚开始,公子现在赶回去,还能赶得上的。”

老太爷哪里是等宫中赐菜,分明是找个借口等公子从宫中回来,好一起吃团圆饭,以前公子很排斥这种场合,从未真正地把自己当萧家人,也不想融入萧家,老太爷也是有意冷落无视他,让公子暗地里积蓄实力,如今有了秋娘子,这种微妙的平衡和默契被打破。

不仅老太爷等着公子回去吃年夜饭,公子自己也想去了。

雪鸮觉得这日子渐渐有了盼头。

萧霁系好腰带,淡淡说道:“嗯,快些。”

马车急急奔向萧府,等到时,华灯璀璨,夜色深浓。萧霁到水榭厅时,远远就见奴仆静立檐下,萧璧耍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祖父,我表演的节目如何?我也不讨商,不如大家一人表演一个,高兴高兴。”

萧宣见他那恬不知耻的模样,说道:“三哥,不如你继续表演十个八个,拖到萧霁到吧,除夕夜宴,全家人等他一个。”

“大公子到了。”

萧霁进屋,就见老太爷端坐上首,见他归家,欢喜道:“济安到了就好,快些入座。”

众人见他姗姗来迟,没有个说法,老太爷竟然连质问都不质问,纷纷侧目。这十多年前来竟然是他们看走了眼,老太爷哪里是遗忘了这个庶长孙,这分明是宠爱的很,放纵的很呐。

萧霁作揖,凤眼一扫,看到女席里的秋长歌,眼神微微柔软,在她对面的席座上坐下。

萧璧见他到了,立马回到座位,不继续献艺了,天晓得他绞尽脑汁地在拖延,兄长再不来,这事就不好办了。

萧茗和萧宣对视一眼。

萧宣笑着问道:“不知道兄长是去了哪里,除夕之夜也如此忙碌吗?”

祖父一直没有说过萧霁的身份,只说是挚友的遗孤,也不怪他们疑心,实在是祖父奇怪,萧霁也奇怪,就连萧璧都一副知晓大秘密的得意模样。

萧宣忍不住不问。

萧霁淡淡说道:“今日去城外寻一块凤凰木,所以耽搁了。”

雪鸮捧着一个锦盒进来,打开呈上,只见锦盒内是一截棕红色泛着金丝的木头,那木头颜色沉郁,泛着奇香,众人纷纷惊讶。

“凤凰木?”老太爷奇道,“这木头中为何有金丝?我竟然闻所未闻。”

“此木是我偶然听一个外地游商所说,说月余前南方突降惊雷,劈断了一棵千年的古木,樵夫上山偶然所得,发现那木头里带着金丝,又散发奇香,于是便砍伐了一截下来,当天夜里便梦到一只凤凰停在他家屋顶上,火凤流彩,美不胜收,第二日这樵夫再上山,想要去找那棵古木,却遍寻无果。

樵夫将砍下来的凤凰木高价卖掉,说携带此木,梦里便可见到瑞兽凤凰,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在南地都已经传开了。

得到过凤凰木的人都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梦到了凤凰,于是此木便被人称作祥瑞之木,凤凰木。

那游商说樵夫还私藏了一小块凤凰木,他高价购买,便是祖父眼前这块。”

萧霁说的犹如天书一样,说的众人一愣一愣的。萧璧“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见他凤眼如刀地瞥过来,连忙低头忍住了笑。

秋长歌也垂眸不语。

那边大夫人恍惚道:“这木头真的能梦到凤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离奇的事情?这岂不是祥瑞之兆?”

萧霁垂眸点头:“只是道听途说,所以我出城随那游商去购得,赠与祖父,此木如何处理,还望祖父做主。”

二老爷大喜道:“恭喜父亲,可以重返朝堂了。父亲只要将此木献给陛下,进献祥瑞有功,陛下定然龙心大悦,也就不会怪罪我们萧氏了。”

老太爷嘴角抽搐了一下,若非是大庭广众,恨不能一茶盏砸死这个蠢货。

萧茗冷嗤了一声,沉沉说道:“二叔慎言,祖父一生清廉,风骨傲然,岂是那等为了权势而进献祥瑞的小人,祖父告假并非是害怕受父亲牵连,而是要给天下读书人和满朝文武做个典范。二叔若是想早日重返朝堂,不如年后便回去销假吧。”

二老爷被他臊的老脸通红:“侄儿,我这也是为了萧氏的未来着想,你久不在盛京,不知晓盛京的情况。我与父亲在朝堂上都是如履薄冰啊,哎。”

萧璧毫不在意地说道:“二哥,你就别怪我爹了,我爹就那点子格局和眼光,见大伯父都被革职查办,心里慌呗,要我说,就算和大伯父一样,萧家又不是明日就吃不起饭了,等我的造物局开业了,我养全家!”

萧璧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

全屋人都被逗乐了,刚才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萧璧急道:“我说真的,你们不信问七娘,她知道我要开的造物局,绝对是绝杀。”

秋长歌眼眸如秋水,淡淡笑着,没说话。萧怀玉还是单纯了点,若是有一日萧家败落,那不是没饭吃需要他养,而是直接满门抄斩的程度。

他们萧氏非但不能退,而是必须上位的处境。

只是她不太懂萧霁的布局,这一截以讹传讹的凤凰木,是要在盛京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一截内含金丝,散发异香,能梦到凤凰祥瑞的凤凰木,这事听起来很玄乎,以她的认知都是一件非常玄乎的事情,只是再离谱的事情只要有人相信能达到目的就足够了。

老太爷笑道:“好了,瞧你们把怀玉吓的,他都要赚钱养全家了。这孩子从小到大花钱如流水,哪里赚过一分钱?可别逼着怀玉去经商。”

众人齐齐笑道:“老太爷说的是。”

萧璧:“……”

不是,他的信誉度那么差吗?说真话都没有人信吗?

“兄长?”

萧霁只当看不见他委屈的眼神,淡淡说道:“祖父,我听游商说,那大号的凤凰木如今落入了浔阳郡守手中,大约是要献给盛京贵人,祖父若是拿着这一小截凤凰木在献给皇帝,只怕会弄巧成拙。

济安只是将这件事情当个趣事说与祖父听,这一截凤凰木材质极好,祖父可以寻个能工巧匠做几支笔,写字用。这个三弟比较擅长。”

萧璧连忙举手:“我手下有很多工匠,这件事情交给我万无一失。”

众人听着傻眼,萧霁说的神乎其乎的,结果竟然是要拿这木头去做毛笔?这厮是脑子有问题吗?这可是代表祥瑞的凤凰木。

他铺垫了那么多,这不是做无用功吗?

老太爷哈哈笑道:“济安有心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怀玉吧,大家都坐,开宴吧。”

众人见状只好开宴,觉得萧霁大约是想讨老爷子欢心,这才姗姗来迟,又编出这样的话来,啊呸。怪有心机的。幸好他们早有准备,也准备好了新年的礼物。

萧府众人其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唯有萧茗若有所思地垂眼,琢磨着那一截凤凰木。

天降祥瑞,凤凰现世,看来盛京风云将起。

一顿除夕夜宴吃完,已经是深夜,众人却还未散场,大夫人等人陪着老夫人打叶子牌,老太爷带着儿郎们守夜。

秋长歌困到极致,但是见众人各个熬红了眼睛,一个没走,也不好说回去睡觉,于是去旁边的小偏屋内烤火,喝着牛乳发呆。

“七娘,你怎么躲在屋内偷懒?二哥买了好多烟花,大家都要出去放烟花呢?走走走,别想着偷懒,一起去放烟花。”萧璧找到她,二话不说,兴冲冲地催促她出去。

说话间,只见外面已经响起了烟火声,巨大的烟花在深夜的高空中绽放开来,拖着绚丽的长尾巴消失,转瞬即逝的美和梦幻。

萧璧急吼吼地叫道:“你们过分了昂,说好的等我来再放烟花吗?”

萧茗和萧宣哪里管他,又放了一个烟花,烟花声音盖过萧璧的声音,满树生花,气的萧璧直跺脚。

秋长歌走到檐下,看着满天空绚丽的华彩,又见众人笑闹成一团,独独没有见到萧霁。

她找了一圈,终于在游廊角落里见到了隐身在夜色中的萧霁。他站在圆柱后面,俊美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满堂其乐融融,唯独他一人,像是一个孤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