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色的软烟纱帐动了,从里面探出一只细软雪白的手,纱帘跟着微微晃动。立在一旁随时待命的侍女无瑕赶紧朝门口一排排侍女呼了一声:“快,公主醒了。”
侍女们躬身开始忙碌着,各自分工为公主洗漱做准备。
高玉双目无神的看了看帐顶,一旁的无瑕赶紧撩开帘帐:“公主,今日可要早些去东侧门等候冥大人?”
高玉默了一阵,才想起昨夜的事来,父皇是摆明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拜师成功的。
无瑕小心的将公主从榻上扶起来:“公主慢点儿。”
此时的公主正穿着一身洁白的绸衣,青丝未扎未束,看起来刚睡醒还没什么精神头。
无瑕觑了觑公主的神色又问:“公主,小福子已经派了轿辇在未央宫门口候着了。”
高玉想了想:“既是拜师,还是要拿些诚意来,冥大人是个脾性刁钻的,这会子匆匆忙忙去宫门口,他怕是不买账。”
无瑕:“可是公主,去年的时候……”
高玉:“你也知道是去年,你要看的是现在……”
无瑕:“那是不是因为去年公主对冥大人置之不理,所以冥大人对怀恨在心……”
高玉:“本公主又不是长在冥大人肚子里,怎知他是怎么想的,咱们把规矩都放实了,冥大人再不买账,父皇也许会心软,就不追究了。即是拜师,那自是先要洗涤浊秽,醺香坐定……就这么办吧。”
无瑕:“是……公主。”无瑕对于公主的做法不禁暗暗赞叹,这般的公主为拜师自降身段,可以说是挑不出错处,冥大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很快,盛满花瓣的浴桶就准备好了。
一众宫女服侍公主沐浴,即使都是女子,她们也不敢直视公主玉肤,直到公主将身子全部没入花瓣浴里
高玉百无聊赖的在水中抬手把玩着扳指,一圈一圈的转。
无瑕觉得周遭太安静,便开腔:“公主,你今日的准备这般充足,那冥大人定会答应。”
高玉专注的看着白玉扳指,笑了笑,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等一切准备妥当,宫里的轿辇又抬着高玉出了宫,去了首辅大人的府邸。
大概是下午未时,一天中太阳正耀眼的时候,五月天的太阳照得人已经有些热了,轿辇旁打着高高伞布的太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
首辅大人的府门紧闭,高玉百无聊赖的坐在被高高抬起的轿辇上,正襟危坐,垂首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扳指。
其实,周围还有几位在外等候的朝廷重臣。
门这时候又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小厮的头:“各位,冥大人说了,今日不见客。”
说完,那小厮就要缩回头,再合上府门。
一身穿墨蓝官服年仅五旬的官员刘大人苍老着声音:“这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中州大旱,数万百姓饥荒……这该如何?”
高玉漫不经心的随意回了一句:“这位大人,既是急报,又并非没了冥大人这灾情就没法处理,照着惯例做便是。”
刘大人:“这……”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也得按规矩办事,按往常这种事要得首辅大人首肯,按流程走。他觉得公主不参与朝政自是有诸多不懂,再则这深闺女子哪懂得这些。
刘大人叹了口气,与其他几位官员对视一眼,纷纷向公主躬身拱手坐着自驾的轿子离开。
无瑕看了周围的人纷纷离开,她丧气向公主进言:“公主,咱们还是回宫吧。”
高玉的目光移向那府门,眸光泛着冷意:“等到傍晚再走也不辞。”
无瑕错愕迟疑了一下才道:“是,公主。”
午后的阳光一晒,就有宫人受不住了。
小福子冷声训斥他们:“在宫里清闲久了,一个个都不中用了,身子骨也懒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否则板子此后,尤其是抬轿子的,仔细着点!别摔着公主,小心你们的脑袋。”
一直等到傍晚,首辅大人的府邸果真再没动静。
高玉便回宫了。
翌日一早,她早早的起了准备,早早出宫,就等首辅大人下朝,撞个正着。
今日公主穿的是深紫色绣云纹的宽大衣氅,头发输了个高发髻,只配了几支珠钗,冥大人回来时,正看到她坐在轿辇上把玩手里的扳指漫不经心。
即是打个照面,冥大人自是要向公主见礼。
冥琰到了轿辇跟前拱拱手道:“公主。”
高玉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声音沉烈:“冥大人,本公主是来拜师的。”
冥琰默了片刻,颔首道:“公主,微臣还是那句话,既是公主没有诚心,何必亲自登门拜访。”
高玉凝视着他,沉默着。
冥琰:“若无别的事,臣先告退。”说着他就要走了。
远远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且慢!冥大人,本王有要是相商。”
从皇子晋升为王爷的三王爷急急忙忙的驾马而来,匆匆下马,看了一眼轿辇上的高玉。
“三皇兄。”高玉喊了他一声。
三王爷着急冥大人,便没急着回她,只看向要走的冥大人:“冥大人,本王这有件事,想和你单独说道。”
冥琰默了片刻看了看三王爷,拱拱手道:“三王爷,微臣还有别的急事要做,今日不便,改日再来罢。”说完他就转身回了府,府门瞬间合上。
三王爷铁青着脸,看了看府门,再转过来看了看高玉,冷哼一声,随后径直奔马离开。
无瑕也是气呼呼的道:“公主,咱们也回去吧。”
高玉:“老规矩,傍晚再回去。”
无瑕:“啊?公主,您午膳还没用呢?”
高玉:“都饿着吧,饿着更显诚意。”
无瑕苦着脸道:“公主即说诚意,何不刚才直接顺着冥大人的话,表明您的诚心?”
高玉冷哼一声,琉璃般的眸子看向府门,有些冷:“你从哪里看出来,本公主是诚心?”
无瑕:“啊?”她仔细想了一想,公主确实说的没错,公主做这么多都只是表面功夫。想到最后无瑕明白了一个道理,公主根本就不想拜冥大人为师。
“公主,这又是何苦呢?何必跟冥大人较劲。”无瑕越想越不甘心,虽然公主近日手头是有些紧,但皇上又不会真狠心让公主吃不饱穿不暖。
“久居宫中乏味,本公主出来见见世面,找找乐子也不是不可。”高玉唇角翘起一个弧度来,又不见笑意。
无瑕:“什么乐子?”
此后的皇都坊间传闻,说冥大人府门口只要天晴,便有一处美艳绝伦的风景。这时间一长,冥大人府门口来观望的人也就多了。高玉浑然不觉,来观望的百姓也是络绎不绝。
六月的时候天已经开始热了。
傍晚的时候,高玉坐着轿辇像往常一样摆驾回宫。
迎面十几骑铁骑卷着滚滚尘烟正朝公主这边赶来,为首的是一通体黢黑的男子,戴着银面具。
高玉即刻下令:“众侍卫听命,给本公主我拦住这帮人。”
一群铁骑本来是要从公主的轿辇旁边路过的,却被公主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瞬间马蹄纷纷高高抬起嘶鸣一声。
“定国大将军,本公主见过你!”紧接着公主的轿辇也横到了他们的跟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定国大将军即刻下马,‘用力’的跪在石砖铺陈的地面上,激起了一层轻薄的灰沙:“末将齐仲参见宫主,公主金安。”
身后的一众小将赶紧跟着下来参拜:“拜见公主,公主金安。”
“免礼,快快请起。”声音沉烈,高玉看了看一众人的打扮,“将军这是要去哪?”
“回公主的话,末将与众参将打算出城夜猎。”齐仲严肃回答。
高玉:“据本公主所知,皇城戌时便下钥,便不再开城门。”
齐仲:“公主所说没错,末将们要等明早才归。”
高玉:“既如此,那本公主便随你们一同前去打猎如何?”
齐仲吃惊不少,急道:“不行,公主这万万不可。公主乃金枝玉叶,岂能一夜不回宫,实在有辱公主名声!”
“若本公主执意要去呢?”说话间,齐仲下意识抬头一看,见公主眸光泛冷,寒彻见底,惊得齐仲又赶紧埋下头。
然后他又听到公主的说话声:“无瑕,你假扮本公主回宫,本公主穿你的衣服和他们走。”
高抬公主的轿辇在这时候放了下来。
一群侍女站成一个圈,里面的公主和侍女正调换衣裳。
高玉:“本公主平日都带着面具,守宫门的侍卫不会认出来的。”她对战战兢兢的侍女宽慰道,“其他人若敢走漏风声,本公主必将其杖杀。”
齐将军的那帮小将和他还跪在原地,将头埋得死死的,他们的装束一致,都是窄衣窄袖神色衣衫。
等公主再出声,公主已经翻身落座在齐仲刚才的那匹毛发发黑的马上:“齐大人,本公主会马术,会骑射,倒是想和你讨教讨教。”顿了顿,“你若敢现在派人通知父皇,本公主就立刻招你为驸马!”
那无瑕穿着公主的外裳,戴着公主的面具,战战兢兢的坐着轿辇被送回宫。
齐仲本有的想法被公主看穿,也就彻底打消了去通报消息的念头。不过公主后半边说的这句话,他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在抬头,他便看到了公主的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齐仲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公主策马出了皇城。
出皇城的时候天路已经黑了。
高玉策马奔走在后面,让他们带路。
山林的野生动物在这个时候,开始活跃起来。
“今晚谁打猎最多,本公主重重有赏!”高玉坐在马上和齐仲并排走着。
周围人闻言都散开了。
“多谢齐大人替本公主杀了瓦剌国三皇子。”冷不丁高玉突然开口提起了这件事情。
齐仲微愣:“公主,这是末将的分内之事。公主不必言谢。为国效忠乃是末将的本分。陛下此为我与高禄,末将自是不能辱没使命。”
“你和冥大人交好?”公主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此人是冥大人亲自推荐的。高玉暗自猜测两人的关系,想着冥大人为了巩固地位,可能会结党营私。
齐仲蹙眉如实回答:“末将与冥大人私下并不相识。公主,冥大人并非结党营私之辈。”
高玉:“这么急着为冥大人开脱,你还说你们之间没有嫌隙?”
齐仲:“回公主的话,末将自是行的正坐得直才敢说这一番话。公主仔细想一想,若我与冥大人真的有什么勾结,更应该避嫌才是。”
十五岁的高玉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齐仲不甘心多了一句话:“公主,末将自幼便在军营长大,是学了真本事的,不信的话,公主可以试一试在下。”
在微微亮的月光之下,公主的面庞略微模糊不清。
高玉语气轻佻:“哦,是吗?那齐大人和本公主比一比骑射如何?”
齐仲刚想问公主这骑射是从哪里来学来的?他怎么不知道公主还善骑射?旁边的人已经驾马而去。
齐仲见状浑身冒了一股冷汗,赶紧驾马,紧紧的跟了过去:“公主,慢些!”他忽然想起来他的铁骑追风,性格暴躁,公主这般娇弱的女子定要被马儿欺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高玉身下的马忽然一抬前蹄,长长嘶鸣一声,忽然奋力将身上的女子愤恨一甩,说时迟那时快齐仲骑着马刚赶过去,就看到公主被丢了下去,飞快隐没在黑暗里,旁边黑漆漆的好像是个坡。
他魂都快要被吓没了,直接扑救过去,两人一同滚到了坡下。
到坡底时,齐仲已经将公主护在怀里,闷哼一声。
高玉的脚踝处痛的不行,应该是摔下去的时候扭伤了脚。齐仲摔折了肩甲骨,面上的银色面具掉了也顾不得了,只搂着怀里的公主问:“公主,你怎么样?”
高玉:“嗯……本公主没事,死不了!那你呢?你可是伤到了哪里?”
齐仲:“末将……无事!”
远处跟着的小将这时候也追了过来:“公主,齐将军你们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