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的公子又是浑身清爽,头发不扎不束,任其披散在肩头,慢慢晾干。
院子里的猫还躲在那树荫下面。
公子此时已经到了他的房间,坐在书桌旁看书,整理教案,时不时会抬头望向窗外树荫下的黑白相间的猫影。
黄昏的时候,喵喵才讪讪的进了屋。此时的公子正在练字。她真的觉得他的生活很悠闲自在。既不用种庄稼,也不用忙着带孩子,好不惬意。
公子写的字也和他的人一样,清隽儒雅。和大黑狗写的字十分的不同。大黑狗的字,雄浑苍劲,无端跳脱出几分不羁。
喵喵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跳上桌。
公子凝眉看着她白色的爪子在宣纸上留下轻微的污印,刚要阻止,又看到猫儿伸出猫爪,往那砚台上蘸了蘸墨汁。
喵喵抬了抬爪子,本来是要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些字的,忽然又忍住了,为了掩盖她的行径,她故意踩着宣纸,在上面印上半个猫爪印,然后准备跳窗逃跑。
却被公子提着后颈,喵喵一下子蔫儿了,四肢垂下。
公子:“你这只猫真是顽皮!以后可别捣乱了。”说完他带着猫去给猫洗了个澡。
等他把猫的毛,用帕子擦干天色也黑了。
公子将猫放到院子里,自己洗了把手,随便在屋里找了一些糕点果腹,还在猫碗里放了小鱼干。
走到院子里唤了一声:“猫儿吃饭了。”
喵喵此时正在门口的大树上面舔着自己的爪子,周围都是漆黑一片的,偶有风声,吹着树叶,发出哗啦啦的细微的摩擦声。
她飞快的跳下树,小跑的猫步,叫了一声:“喵?”
跟前却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阻挡了房门口溢出来的辉煌的光。
喵喵疑惑的抬头,一路冲来人的长靴到衣摆路向上看去,笔直的腰身,腰带微宽,还有熟悉的,比刚才呼唤他的人的面孔还要好看。
只是来人眉宇无端跳脱出的野性,有些震人心神,让人无端心生畏惧,喵喵也是。
喵喵咽了一口口水,想从他的身旁绕过去,结果,那人又往旁边挪了挪,又挡了他的路。
她能当看不见他吗?能装不认识吗?她暂时是不想和他走的!
里面的白衣公子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猫儿进门,疑惑的出门一看。
又是一愣,院里正立着一位穿着华服的玄衣男子,他的衣衫绣工繁复,妙不可言。
那人许是听到他身后的动静,这位突然闯入者也转过身来看向澜沧。
他绝对不是擅闯他家院子的贼人!澜沧想。
来人贵气不凡,可身周散发的聂人气息也不能轻易忽视!
“你是?”公子心里划过一抹惊疑,他又透过来人,看到来人身后的黑白相间笼在夜色里的猫。
来人也是诧异:“是你!”
澜沧公子更疑惑了:“你是……”
喵喵赶紧趁其不注意,小跑的猫步,跑到对面去,躲在白衣澜沧公子的身后。
帝君心头闪过一阵疑惑,随即讥讽道:“你倒是招人喜欢,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在哪……这猫是我以前养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没有回家,这猫就到了这里。”
喵喵在澜沧的身后暗自腹诽,明明是老头养的好不好?
公子了然,心里却疑惑,他是翻进院子里的吗?
帝君又道:“怎么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滚过来!”
澜沧公子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猫说话。俯身将喵喵抱在了怀里,有些不舍得,想再多看猫儿几眼,然后客气地说道:“此猫既是公子心头所爱,那程某便将猫还给公子罢。”
喵喵在他的怀里缩了缩有些不情愿。
对面的帝君又发了话:“这猫可不是什么心头之爱,不过是看着她还有用罢了。”
澜沧闻言,面上僵了僵,心里一沉,既然对面的这位公子都这么说了,他就有些不愿将猫还回去了。
谁料那帝君又说:“罢了,近日我也没得空带这只猫,你要养着就养吧,不想养了就把她丢出去,这猫老是伤人,你小心些。”只要他不跟他抢人就行。
喵喵:他一定是在说她的坏话!
澜沧看了看猫:“怎会?”低头看了看猫儿,见猫儿一脸无辜,心里想莫不是这位公子虐待猫儿,导致猫儿对其行凶。
再抬眼望去,哪还有人的影子。公子澜沧更是惊奇,怎么不过一眨眼功夫,这人又不见了?莫不是此人有什么翻墙进户的绝妙功法?
公子抱着猫,到了院门口将院门打开,外面漆黑一片,十分的安静。
晚上睡觉的时候,公子将猫抱在胸口上,问出心中的疑虑:“你这只猫也是在富贵人家生活。也不知你那以前的主人是何来历?罢了罢了,问了你,你可能也听不懂。就当我一个人闲来无聊。找你闲谈解闷吧。”
喵喵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腹心事。
她是不想跟大黑狗走的,但是看见大黑狗离开,她的心空空的,也有些不甘心,也有些舍不得。心里矛盾繁杂,让她很是心烦,心底居然还有一丝丝难过,大黑狗他又要走了吗?有了人的意识的猫,就是复杂。
一天的心情起伏,却没让喵喵因此失眠,伴着公子身上淡淡的药味,她也睡得安稳。
澜沧的这场病来势汹汹,就好像当年铁生醉酒的那一回一样,第二天就起不来床了,还发起了高热。
喵喵无法,只能找旁边的李婶子。
李婶子又去了离这里有几里地的程家报信?
等到程家的管家带着大夫回来早澜沧公子时,澜沧公子正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重重的呼吸着。
喵喵也是跟了一路,最后跟着程家的管家一路跑来的。
程家的管家见了猫,当即语气不善的将猫撵了出去。
喵喵只能趴在窗台上悄悄的,看着里面的动静。
大夫替公子诊了脉,眉头一皱:“这程公子这回怎么病的这么严重?老夫先给程家管事留个底。”大夫是一个年近五旬的男子头发大部分都白了,面容也有些苍老。
程家管事听得心头一跳,早年程家就知道这个公子身体不好,总是生病,他抿唇沉默一瞬才道:“张大夫,你说。”
张大夫:“公子这回病的蹊跷怕是恶疾,很有可能撑不过去。”
喵喵听到心里咯噔一下,不可置信,这澜沧公子这么年轻,怎会如此?老天真的不公,不仅夺走了他的一只手,还让他的生命如此脆弱,短暂!
程家管事:“唉,还请张大夫尽力!你是这里医术最高明的医者了。你都没有办法,那别的大夫怕是也是束手无策……欸……我待会就去通知老夫人……也不知道,刚养好病的老夫人,承不承受得住?”
张大夫在他的药箱里,翻出几片早就准备好的山参片,抬手掐着双目紧闭公子的牙关,公子便张了嘴,然后张大夫将参片放了进去。
然后开了一副药单,给程家管事:“先别急着回去了,快去抓副药熬过来。快!”
跟前的管事刚要走,那张大夫好像又想起来什么:“这公子的病根是把娘胎里带出来的吧?”
管事点头,解释:“公子在不足月的时候,就从娘胎里出来了。当时公子的身上浑身发紫,全身发抖。”
管事看了看,床上的人。
澜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眉宇痛苦,好像正在经历着什么痛苦一般。
管事:“我先去抓药了。还请张大夫现在这里照看着。”
此时外面的天头快到中午了。
火辣辣的热气让整个屋子也变得十分闷热。
公子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水,就像是在水里浸泡过一般。
张大夫脱了公子上身的衣裳,将公子的身转过去,拿出药箱里的针灸,为公子施针,扎了几个血脉都是要害,完全是将公子死马当活马医了。
喵喵被从窗户那边透过来的阳光暴晒,他也浑然不觉,一颗心都放在了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现在的喵喵好心疼澜沧公子,就好像当年在街头变成乞丐的铁生,她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坐着轿子被一群家丁簇拥者赶了过来。
妇人穿着华丽绫罗绸缎,头上的金环折射的外面金灿灿的日光,手里还拿了一块丝帕。满面急色,由着丫头扶着进了院子,还没进屋,她就急急的喊了一声:“我的儿啊,你要急死为娘啊。”
夫人急得好像都有些走不稳了,丫头搀扶着她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关切道:“夫人,当心身子啊!”
一进屋夫人大哭大喊的声音就从屋里传到外面:“我的儿呀,你这是怎么啦?你为何要搬出来住啊?在家里不好吗?你看看你又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是要急死为娘吗?”
这震人耳膜的声音,听的喵喵更不是滋味了,心情沉重。
没过一会儿程家的其他几个公子也赶过来了。
也是一脸神色匆匆的模样,走近了屋。
程家嫡长子程尚玉看了看床上上半身被脱了衣服,正在被大夫施针的澜沧:“娘,这三弟怎么回事?”
那四十来岁的妇人坐在一旁掩面哭泣:“大夫说他感染了恶疾,快不行了。”
年纪二十五的程尚玉很是吃惊:“什么,怎会,他这么年轻。”
要不要看着他们的脸,心里某处有一阵狐疑。这澜沧公子,怎么和家里的长得不相似……顿了顿,她又想起来,她这些年见过的亲兄妹都不太相似。
等等……她为什么觉得是亲兄姊妹就应该长得神似?
为什么?要不要想的头疼,便不想了,便专注的看着里面的动静。
一下午,这澜沧公子的寝屋,接连来了不少人,分别是陈家的几个媳妇儿、侄子、还有姊妹,就是没看见澜沧公子的爹。
以防万一,他们虽未明说,怕老夫人听了伤心,但他们是来看他最后一眼的。
喵喵等的逐渐口干舌燥,脚都站麻了。
最后,因为中暑昏迷了过去。
因为紧张澜沧的病事,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倒在窗下的猫。
倒是澜沧既然被大夫用着古法,抢救醒了过来。
不过只是一瞬,一瞬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家人也是高兴的一瞬,一瞬即逝。
程尚玉问:“张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夫长舒一口气:“公子算是在最艰难的关头挺了过去,总算醒了一瞬也是好的。”要知道他刚来的时候,公子险些就没气了。张大夫垂眸看了看床上的人,又说,“公子以后还是细心调养为好。我见他面色不佳,应是在饮食上,颇有欠缺。”
程夫人闻言就有些后悔:“我早就不同意澜沧一个人出去住,可他就是不听……这事儿也怪我……大不了……我以后少在他跟前唠叨便是。”之前程夫人为了让儿子愿意成亲,成天在儿子跟前唠叨,还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她的三儿子怕是烦了,才搬出来。
程夫人还曾威胁她这个三儿子,扬言如果他要搬出去,就断了他的经济。
程家第三嫡子,倒是硬气,还真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外讨了教书的活计,活的好好的。彼时的程家三夫人却是更来气。
可前几个月他生了一场大病,他这个儿子倒是亲自来他的病榻前照顾,凡事亲力亲为,她好生感动。也跟儿子提过,让他回来的事儿,却被儿子拒绝了。她早该应该想到她的儿子从一出生身体便不好,还少了一只手臂,在外生活怕是有诸多困难。在家的儿子从来都没有进过府里的厨房,在外却……
她怎么就这么糊涂!
程夫人感谢了张大夫一番:“张大夫,待会儿去我府里,领些银钱吧,算是我们的感谢了。”
张大夫倒是没有推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讨生活不易,那我就多谢夫人了。”
这一遭,张大夫估计能领五百两的银子。
程夫人又吩咐管事:“你快差人将公子抬回府。”
随后管事又差了人抬了担架,将昏迷的公子抬走。
一路上坐在轿子里的夫人一直撩着轿帘:“你们小心点儿,别磕着碰着了。来人给公子打把伞,别晒着了。”
这日头真晒,今天的所有人都留了好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