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规则由世家来制定。
这便是隐家司马为锦树高家、洛河秋家、青山景家等等显赫世家们勾勒出来的未来画卷,司马彦所透露出来的力量以及在这副画卷中世家所处的位置,足以令这些世家们口干舌燥,愿意坐上这张赌桌。
是的。
这就是一次豪赌。
高黎他们这些人精似的世家主,岂能看不出来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
隐家司马就一定能够成事吗?
若是不成,他们这些追随隐家司马的世家,以后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只是赌上这一把,虽说司马彦画的这张饼有些大了,但以隠家司马展现出来的力量,高黎他们是真有可能实实在在地吃上这张饼。
但如果不赌……
荥原王家都已经家破人亡了。
他们这些尚且不如荥原王家的世家,还能有什么下场?
诚然。
荥原王家是实打实的造反了,给朝廷找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发难机会,但是高黎他们也没有忘记,在大焱天子深陷在疯病的那些年里,他们这些世家趁机做过些什么事。
虽说最终都被那个姓张的首辅大人一一化解了。
但未能成事。
这些往事便不复存在了吗?
高黎他们觉得张弘正理应没那么健忘,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大世已至,大焱朝廷要面对和处理的大事很多,没轮到和他们这些已经安分下来的世家算账的时候。
可是这一天早晚会来。
与其等着被大焱朝廷清算。
说不定某一天。
天气转凉了。
家也就破了。
还不如趁着现在尚有搏命的本钱。
把这本钱都押给隠家司马。
看能否再造乾坤!
试探大焱朝廷对擅杀了南云郡郡守赵铭的镇国公徐年报以怎样的态度。
这便是司马彦交给这些世家的第一个任务。
锦树高家,洛河秋家,青山景家,这三家揽下了这一任务,因为他们三家刚好有年轻人在京城中经营自身,已经积攒了些许名望,正好可以用于这次试探。
当试探的结果传了回来。
三家能够想到要通过言官死谏来逼出大焱天子的态度,这一点让司马彦很是满意,至少证明了当今的这些世家虽然势弱,远远比不得司马家尚且显赫的时候,但至少这些世家的智谋手段还不赖,懂得借用规则来成事。
言官进谏。
这本就是大焱朝廷自己定下的规则。
让言官在朝会上死谏镇国公的僭越,虽然极端了点,但就是在朝廷指定的规则下行事。
大焱天子会如何应对呢?
“……卧虎先生,大焱皇帝他没有给出任何缘由,便将言官楚节礼押入大牢,由镇魔司彻查审问,连带着还把万舒他们三人押入大牢,这实在是……实在是令人齿冷!还望卧虎先生能够出手相助,救万舒他们脱离苦海……”
高黎、秋闻梅、景攀,三位世家家主带着从玉京城里传回来的消息拜见了司马彦,高万舒三人毕竟是他们三人的子嗣,如今出事儿也不能不管不顾。
司马彦皱了皱眉头:“言官都要因为进谏而入狱,长此以往还有谁敢面刺天子之过?自己坏了自己立下来的规矩,这大焱皇帝实乃昏庸,大焱王朝何德何能能窃据正统之位。”
很显然。
司马彦对大焱王朝的反应很不满意。
“至于你们族中子弟,要救他们当然可以,只是玉京城毕竟是大焱京城,闯去救人的代价你们心中应该比我更为有数,所以……是要救人还是要赏赐,你们二选其一吧。”
高黎他们忽然觉得高万舒三人的性命也没那么不可或缺了。
毕竟都不只这么一个子嗣。
再者高万舒他们三人也并没有一个是当做下一代家主培养的继承者,否则高黎他们也不会从未告诉过高万舒他们试探朝廷对待镇国公态度的真实原因了。
确实不是非救不可。
司马彦从私塾墙壁上取下一卷挂画,画中是一座栩栩如生的炉鼎,他提笔泼墨,为这炉鼎勾勒出一缕缕青烟,随后鼎盖冲开,三枚丹药冲了出来。
直接冲出了画卷。
落在司马彦的手上,司马彦将这三枚丹药分给高黎他们。
“化神丹。”
“神源是什么,你们应当知晓吧?”
“这化神丹便是以神源炼制的丹药,虽然仅蕴含一丝神源,但关键在于可以这一丝神源沟通天地间的神源,有助于从四品境彻底摆脱凡躯,一跃登上三品境。”
换而言之。
这是有助于四品境突破到三品境的丹药。
高黎他们的呼吸顿时变得有些粗重,眼神中多出一抹火热之意,他们有想到司马彦初次出手赐宝,应当会是大手笔,怎么说他们也等于是付出了一名儿子为代价。
但却没想到这手笔会这么大!
高黎他们当然知道神源是什么,这可是突破到三品境的关键!
虽然在他们三家当中,别说有谁卡在三品境的门前了,就连一个四品境的都还没有,但这却不妨碍现在收下丹药以后使用。
一想到以后家族里就要多出一位三品境强者了,高黎他们就不禁心头火热,纷纷欠身示意。
“多谢卧虎先生赐宝。”
司马彦笑了笑。
这化神丹确实是用神源炼制的不假。
也确实是价值连城。
即便是司马家也没多少存货了。
不过若有了化神丹,便以为能够顺利突破到三品境,这却有些异想天开了。
顶天就多个一两成的突破概率而已。
司马彦把画挂了回去,笑着说道:“赏罚分明,这也是规矩,你们既然为司马家做事,司马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都不必多礼了,这才刚刚开始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去做。”
“首先便是……明确规则。”
“大到士农工商的划分,小到贩夫走卒的日常,都该有个规矩,我这些年间倒是总结了一套规矩出来,只是我也不敢说就一定好用,需要看看效果,决定如何修改。”
“你们三人,可有谁愿意配合我,拿出一座城池来,实行我总结出来的这一套规矩?”
……
锦树郡,千松城。
顾名思义,这座城池以盛产松木闻名。
称霸锦树郡的世家高家,其祖宅也坐落于千松城之中,虽然在名义上千松城设有县衙,但生活在千松城的百姓们都知道,千松县令虽然也能管事,但能管的也不过是高家不管的事。
在同一件事上,一旦高家也插手了,千松县令也就只有仰高家鼻息的份了。
例如近日。
高家就突然公布了一系列规矩。
上至耄耋下到顽童,从贩夫走卒到富贾官差,高家都给他们立下了一条又一条规矩,这些规矩有不少是在大焱律法中已有对应条目,只是或更宽松或更严苛,但还有一些条目便是闻所未闻了。
比如。
未出阁的女子,衣襟必须得有多高,以免伤了风化。
已为人妇的女子,在丈夫不在的场合与其他男人见面时,必须抬起手或是借助衣袖或是借用扇子,至少遮住半边脸颊,以体现出对丈夫的忠诚。
如此奇怪的规定,即便是由高家发的,也引起过一番质疑,起初许多人都没太当回事,但高家这次却不知为何,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把这规则贯彻下去。
所有触犯规则的人。
一旦被高家发现,便是重罚。
但相应的。
所有遵守了高家规则的人,高家都有赏赐。
在高家的赏罚措施之下,绝大多数的千松城百姓都顺从了规矩,但也有不服的人到县衙里面报官,但是千松县令除了将这荒唐事上报,指望着上峰能够来处理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
毕竟在高家颁布的规矩里面,也提到了他这个县令该遵从什么样的规矩。
不过说来可笑。
千松县令把高家颁布的规矩仔细研究了一遍,发现他将此事上报朝廷,倒也不算违背了高家的规矩。
千松县令劝走了告官的百姓,坐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下,喃喃自语:“我这么守规矩,是不是能去高家领一份赏呢?这可真是越想越荒唐……”
与此同时。
在千松城一座小有名气的食楼里面,走进了三位客人,店小二连忙上去接待。
“三位客官里面请,请坐……请问要点什么菜?”
身着儒衫面相清瘦的老人。
贵气十足的公子哥。
一袭白衣神色从容淡然的俊逸青年。
店小二打量过这三位,确认这三人都不像是差钱的主儿,迎客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三位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儿的特色是熏三鲜,用千松城的松木熏制出来的笋、鱼、大肉,加以各种佐料一起炖煮,鲜美无比,回味无穷,保证客官吃了后去了别的地方,还会想着我们这儿的熏三鲜。”
“还有这松叶酒也是一绝。”
“七宝鱼虽然不是我们这儿的特产,但却是小店的招牌菜……”
店小二的热情没有白费,这四位一看就不差钱的主把他推荐的这些酒菜都点了一遍,酒足饭饱之后结账的时候,小二满心欢喜报出了价。
“三位客官,诚惠一共是一百二十文钱。”
一共六道菜,里面有五道大菜,再加上一壶酒,厨子的手艺也不错,收一百二十文不算便宜但也是合情合理的价了,只是店小二随即发现他判断是不差钱的三位客官,却在掏钱的时候扭捏了起来。
不会要吃霸王餐吧?
店小二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一下。
公子哥掏了掏钱包,然后不好意思地问道:“诶,李先生带了多少铜钱?”
儒衫老人拿了一把铜钱出来:“不多,都在这儿了。”
公子哥数了数,又看向白衣青年:“这还差了点……徐前辈有带铜钱吗?”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
就在店小二有点绷不住笑容的时候,公子哥随手掏出了一锭银子,用一柄小刀削下一块,抛给了店小二:“既然铜钱没带够,那就阔绰一回吧。”
原来不是钱不够。
只是铜钱不够。
店小二手捧着碎银,眼见三位客官起身要走,他吓了一跳,忙说道:“客官,这、这……这可使不得啊。”
公子哥挑眉问道:“这少了?”
“没,没少,只多不少。”
“那就得了,既然是多了,我说使得那就使得,多出来的你自己留着,就当是赏你的了。”
“客官!就是这可不行啊。”店小二连忙解释道,“客官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这高家颁布了规矩,要求行商者做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公子哥纳闷道:“我也没觉得你们这价钱黑啊,六菜五荤还有一壶好酒,一百多文这不贵了。”
“可是客官,高家要求的童叟无欺是一文不能多拿,也一文不能少拿。”
“还有这规矩?”
“真的,客官不行之后随便找人问问,小的哪敢拿高家骗您?”
“若是犯了规矩会怎么样?”
“犯了规矩,轻则都会被打个半死,所以客官见谅,小的是真不能收。”
“可是我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零钱,你也不能少收,这如何是好?”
“还请客官稍作等待,隔壁就有钱庄,我帮客官将这碎银换成铜钱,可好?”
“还要去钱庄?你这食楼里没有秤吗?称一下重量,按市价折算,在把多的换成铜钱还我,不可以吗?”
“客官见谅,这确实不可以,银铜兑换是钱庄的生意,按照规矩只有钱庄才能做……”
虽说钱庄就在隔壁,但当店小二拿着碎银换成铜钱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结个账就结了一刻钟。
这效率若是放在京城,客人都要砸桌子了。
走出食楼。
李夷吾的手里正拿着锦树高家颁布的规矩汇总,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高家是铁了心要把这些规矩贯彻下来了,讨了隠家司马的欢欣,苦了这些百姓。”
司晓楠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是啊,童叟无欺,分文不多分文不少,这听着是好,但若是零钱没带够,想要结账得麻烦成什么样?太不便利了。”
李夷吾说道:“这童叟无欺倒也还只是不便利,更严重的是这里……司金衣你看,高家颁布的这规矩里,还定死了从事什么行当是什么地位的人,能够拥有多少财产,若是多了便要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