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小树林里,上百双绿油油的眼睛眨巴眨巴。
“山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亲戚?”
“咋滴了,是村里的谁招了老家的亲戚吗?”
“怎么个事儿,说说。”
村里的黄鼠狼吓尿了。
它们从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乌泱乌泱,全是黄皮子。
以往干架都是年轻的上,老的基本不动。
如果老的都上阵,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
现在不光老的,连女性都来了。
这是啥意思?
村里的人族到底干了什么?
能招来这么多同族?
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啊。
“各位父老乡亲,今儿个我们也不厚着脸皮说和了,只希望大家下手的时候利索点,让他们别遭罪。”
“如果能留个全尸就好了,我们在这村外住了几十年,每次下雪的时候就去村里偷鸡摸狗,也算是吃人家不少。”
“哎,好歹得帮人家说几句。虽然没啥用。”
听到这话,山里来的黄皮子们集体起立,耳朵支楞,眼眶溜圆。
“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千夫所指之下,几个村里的黄皮子一哆嗦趴在地上。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冤有头债有主,兄弟们尽管去,我们绝不拦着。”
“对对对。”
“嘛个巴子!”一个瞎了眼的老黄皮子骂道:“瞧你们几个那怂样!真是丢份!”
“你们既然从山里走出来了,到了人族的地界上讨生活,自然就该与他们一条心。”
“平日里为了生活偷鸡摸狗,挨骂挨打也没啥,可是外敌来了,你们不站出来、顶上去,平日里那鸡都白吃了吗?”
“嘛个巴子,老子都替你们臊得慌!”
村里的黄皮子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可是脑瓜子慢半圈,一时间咂摸不出来。
“老爷子,我们跟村里人不是一家的,我们住村外!”
“老爷子,你们也不是外敌,咱们都是一家人。”
“我们的心肯定是向着族里,怎么会向着村子。”
老黄皮子也懒得解释,一边嘛个巴子,一边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上苍眷顾咱们这一族,得了如此机缘,这是咱们全族的大事,知不知道!”
“嘛个巴子,还以为你们几个家伙下山几十年,混出点名堂了,没想到比山里还不如。”
“废物,真是废物,滚一边去,别搁老子面前晃悠,嘛个巴子!”
村里的黄皮子们总算回过味了。
哎呦,老爷子你早说啊。
“老爷子,我们虽然不熟,但是也说得上话啊。”
“老爷子,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去说和说和。”
“我先走一步!”
村里的黄鼠狼们一溜烟跑了。
山里来的黄鼠狼们缩在小树林里等消息。
却说另一边。
几只黄鼠狼一边熟练的溜墙根,一边说着讨封的事。
“百年道行,这机缘也太逆天了。”
“这机缘,随便漏给咱们一点,也能提升一倍啊。”
“瞧你那出息,同族的兄弟发达了,还能忘了咱们这些穷兄弟?”
“就是,你强一倍有什么用?该打不过的还是打不过,但是有个百年道行的兄弟就不一样了。”
村里的狗似乎嗅到了什么。
本能的想要狂吠,可是几只黄皮子同时伸头。
狗子权衡了一下,发现自己打不过。
就是把主人叫醒了也打不过。
不是狗子不给力,而是怕主人您遭不住,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看到狗子缩回墙角,还用爪子盖住脸。
几只黄皮子也不为难它。
一天一顿潲水,玩什么命呢。
钻过篱笆进到院里,黄皮子没有往鸡窝走,而是直奔门口、窗台。
看到这一幕,狗子瞬间站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身上的链子也震得哗啦作响。
“啐!哥几个今儿不是偷东西的,是找你家主人说个事。”
毕竟是有求于人,黄皮子们难得收起脾气。
要换做以往,多少得丢几块石头,把狗子砸得鼻青脸肿。
“汪汪汪汪!”
狗子不语,只是一味的狂吠。
铁链另一头的木橛子渐渐歪倒,眼看就要从土里拔出来。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有点像驴叫。
一个须发花白的脑袋伸出门缝,左左右右看了一圈,随即没好气的呵斥狗子。
“叫啥叫,能不能安生点!”
狗子拼命伸爪子向前面扒拉。
可惜它不会说话。
老头本想关门,可是猛的听到一声尖叫。
却是某个脑子不太灵光的黄皮子,伸出脚挡门,耍帅没耍成差点被夹断腿。
“喂,老……老人家……是我们……”
老头这才发现,狗子不是乱叫。
见到黄皮子,他也不怕,反而把门开了点。
“嗷嗷嗷……疼疼疼……”
老头丝毫没有同情心,反而嘿嘿说道:“活该!”
黄皮子心中暗道:不气不气,正事要紧。
跟讨封的机缘比起来,被骂几句又如何。
只要同族能获得百年道行,自己就是死也值得了。
“是这样,我们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当然,不叫你白帮。”
老头“哦”了一声。
这些黄皮子进村从来没有好事。
也亏得它们本性不坏,虽然偷鸡,但都是吃多少偷多少。
不像那些糟心烂肠的,甭管吃不吃,全都咬死。
几十年来,村里虽然隔三差五有丢鸡的,但从来没有被祸祸的。
穷苦人家不怕损失。
丢一个两个,心疼归心疼,可只要老母鸡还在,一次抱窝就回来了。
恨就恨那种一锅端的,连个种都不留,眼哭瞎都没用。
想到这里,老头把两扇门都打开,人也向前一步跨到院里。
“说吧,啥事。”
老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摆明了没打算邀黄皮子进屋。
被夹了腿的黄皮子跳着脚蹦来蹦去太辛苦,也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抱着伤脚哈气儿,仿佛这样能减轻痛苦。
“是这么回事……”
黄皮子讲了一遍。
“就是我们一个兄弟,想求你一句明白话,你到时候说它像人就行了。”
老头疑惑了一会儿。
“就这?你们不是借粮食的?”
在老头心里,这些黄皮子看上什么从来都是直接拿。
今儿个破天荒跟自己商量,肯定是所图甚大。
估摸着几百斤上千斤粮食吧。
却没想到想错了。
“借什么粮食?我们要那玩意儿干啥子。”
“是啊,我们平日里,也就家里婆娘生崽了,这才借几只鸡……”
“借?什么时候还?”老头呵呵笑。
黄皮子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们也帮村里抓老鼠了,还有蛇。”
“是啊,这几十年,你们村里没有鼠患吧?也没有谁家的人和牲畜被毒蛇咬伤吧?”
“有我们在,地里的野猪都少了。”
“可不是,为了干野猪,我们摇了好几次同族呐。”
老头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
自己小时候,家里老鼠不断,每到晚上就吱吱吱个不断。
有时候正睡觉呢,房梁上掉下来一只老鼠,直接砸到脸上。
小时候隔壁家的耕牛下了个小牛犊,刚高兴没几天被毒蛇咬了,没救回来。
那家人可心疼了,房前屋后骂了大半个月。
但是这几十年,村里蛇虫鼠蚁都少了。
野猪糟蹋庄稼的事也没了。
“行吧,老头子不是糊涂货,你们这个忙,我帮。”
听到这话,几只黄皮子顿时眉飞色舞。
“不过……”
老头话锋一转,黄皮子们顿时紧张起来。
它们直勾勾盯着老头,大气儿都不敢喘。
“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老头子以前过过苦日子,知道以前什么样。”
“可是现在的年轻人不懂,他们只知道你们偷鸡。”
“等老头子这一伐的人去了,小年轻们怕是要跟你们闹腾起来。”
黄皮子们一想也是。
它们在村里转来转去,没找那些小年轻讨封,而是找上了年纪的,就是因为这个。
年轻人不懂规矩,不知轻重。
黄皮子们也急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它们倒是希望眼前的老头多活几十年,可是它们本事低微,做不到。
“也好办!”老头抻了抻麻木的腿,又捶了捶膝侧。
“你们叫一个能管事的过来,老头子跟他好好聊聊。”
几只黄皮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前一秒还谈成了,下一秒到嘴的鸡飞了。
“好,我们这就去请。”
“我们去去就来。”
老头起身,一只脚跨回屋内,扭头说道:“你们可别糊弄我。”
黄皮子一听不乐意了。
以往还真不好找这样的同族,但今天不一样。
“怎么可能!我们找的绝对是说话算话的。”
“马上就到。”
“老七你怎么不走?”
坐在门槛上的黄皮子说道:“你们等会儿不是还回来么,我还多跑这两趟干啥子?”
“你……”
摇了摇头,几只黄皮子没入夜色消失不见。
老头原本是不信的。
黄皮子这么快就能叫一个管事的过来?
但看到门槛上那只黄皮子,老头明白,对方不是忽悠自己。
想到这儿,老头点上蜡烛,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又回到屋里搬出一坛酒,几枚咸鸭蛋。
寻摸了一会儿弄出四个盘子。
再一转身,老头差点没吓死。
乌泱泱的,全是黄皮子。
月色下,少说有两三百。
院子里站满了,都挤到狗窝边上了。
老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蒙了眼,使劲揉了揉,黄皮子非但没少,反而更多了。
一只瞎了眼,身上毛发也花白的老黄皮子被搀扶着走进院。
众黄皮子纷纷向两侧挪去,让出一条路。
老头连忙几步走出门。
“我来,我来。”
说完,他弯下腰,伸手捏着老黄皮子的拐棍,小心翼翼往前领。
“小心门槛。”
老黄皮子“嗯”了一声,随即脚下发力,轻松跃了过去。
一人、一黄皮子就这样相视而坐。
“这几个晚辈,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头连忙摆手,“都不容易,能帮衬就帮衬。来来来,喝酒。”
老黄皮子也不客气,埋头一“呲溜”就喝了个精光。
“啊……不错,好酒。”
“来来来,夹菜。”
“啊,不错,好菜。”
老黄皮子浅尝几口,随即挺直腰杆。
老头也跟着坐直身子。
“你们说的那个事,没问题。”
“多谢!”老黄皮子拱爪,“你说的也是个大事,如果不处理好,以后真有可能会滋生仇怨。”
如果是以前,黄皮子跟人族起了冲突,肯定是忍气吞声。
最多也就是去闹一闹,咬死几只鸡。
可以后不一样了。
讨封成功的话,直接拥有百年道行。
有了这种强者撑腰,黄皮子那暴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真闹起来,两边都不会好了。
两边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辈,经的事多,看事也更通透。
老黄皮子说道:“这样,你们村里选一户人家,跟我们直接搭线。”
“以后你们村里谁家遇上难事,跟我们说就行。”
“我们会在村里留几个晚辈,它们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我们来。”
“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随便给点嘴头子,别叫那些小辈白跑白干就行。”
老头一想。
这就是把偷鸡变成主动送鸡。
但黄皮子也不白拿。
以后谁家走丢孩子,孩子丢了魂,走丢牲畜,或者中邪犯癔症,都能找黄皮子帮忙。
这种邪门事,就是太平盛世官府也不会管,更别说眼下这世道。
要是有黄皮子帮忙,村里人能少遭很多罪。
至于鸡……
老头相信村里人拎的清。
真遇到事,拎着东西四处托关系求门路,最后人财两空的多了。
不怕对方嘴张的大,就怕找不到靠谱的人。
“行!老头子在村里有点脸面,说话也有点分量,这事老头子能办成!”
“好,好,好!来,干杯!”
一杯酒下肚,老黄皮子向外面招了招手。
一个体型明显更大,毛色也更油亮的黄皮子跨过门槛走进来。
它人立而起,双手背在身后,像模像样的踱了几步。
站定之后,抬头问道:“你看我像不像人?”
与此同时,大黄通过系统,直勾勾看向老头。
他要仔细观察老头的反应,从而判断老头是真心回答,还是违心。
而这种“凝视”令老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都承载着千斤重。
他努力张嘴,拼尽全力说道:“像!像!像!”
大黄瞬间满意的移开视线。
老头如释重负的喘息起来。
短短一瞬,竟然汗流浃背。
与此同时,金光勃发,照得整间屋子都明亮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