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门外有南水关、北水关,向北分布着若干大型粮仓,是供养北平军民的重地,这些地段人很多,也很喧嚣。
顾正臣原本饶有兴趣地想要游览了一番,却被严桑桑拉着去了早已准备好的宅院。
宅院位于中城,四进院。
租下这院子的人是段施敏,留在这院子里的二十人,包括司马任、彭庆、林端正等,也是在义庄见过顾正臣的人。
段施敏、司马任等人见顾正臣气色好了许多,激动之余,也红了眼眶。
顾正臣坐了下来,卸下伪装,看着段施敏等人,笑道:“不用担心,伤基本痊愈。我还能带着你们征战几年,再带出几个侯爵、伯爵出来。”
段施敏胡须抖动:“我要跟着镇国公,杀出个侯爵出来!”
司马任、林端正等人一扫伤感担忧。
寒暄几句后,顾正臣询问道:“北平这里有什么消息”
段施敏让人将文书取来,回道:“北平城内军民安稳,并没什么大事。格物学院的人在七日之前到了,以元国子监旧址为准,正在准备改进、扩建事宜,一些物资还在码头,尚未运过去……”
顾正臣听着段施敏等人的汇报,翻看着整理好的消息文书,对韩庭瑞道:“麻烦锦衣卫的人手调阅下都司军报,最好是探查下辽东都司最近的情况,还有元廷动静,可以去找梅鸿帮忙。”
韩庭瑞拱手:“没问题。”
段施敏等人是水师的人,不方便去北平都司。
但梅鸿不一样,他现在是北平都指挥同知,有权调阅机密军情。
顾正臣将文书放下,言道:“民生状况如何”
段施敏回道:“酒涨价了。”
顾正臣黑脸:“民生,谁家百姓天天喝酒!”
段施敏赶忙低头,司马任上前道:“镇国公,民生尚好,不见喊冤之声,府衙、县衙并无大的冤狱。米、麦价格与去年比相当,就是盐价走高了一些,但也只是增加了四五文。”
顾正臣皱了下眉头:“一斤盐增加四五文可不算少了,我记下了。既然北平无大事,那就安心等待吧,都下去吧,留守几个人在府中,其他人多走走看看,莫要惹事便是。”
司马任、林端正等人领命离开。
顾正臣看着憨笑的段施敏,问道:“还有事”
段施敏摇头:“我没事,只不过晋王与燕王打了三架了,若是镇国公再不出面,估计还会有第四架……”
“为何”
顾正臣错愕。
平日里朱棡与朱棣的兄弟关系很是融洽。
段施敏低声道:“好像晋王、燕王都认为,对方知道镇国公在哪里,却偏偏不告诉彼此……”
顾正臣哈哈笑了:“那就让他们继续打吧。”
都是年轻小伙子,挨几顿揍皮实点也好。
翌日一早,顾正臣带着严桑桑游走在北平城中。
此时的北平城与元大都不同,最主要的改变是废弃了北面一部城墙,向南收缩了数里,元大都最北面的健德门、安贞门等全拆了,在其南部修了城墙,有了德胜门、安定门等。
同时,北平城原本的南城墙,向南推了二里,并在南城墙一段修了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原本元大都的顺承门、丽正门、文明门自然也随着城墙毁去。
洪武时期至嘉靖初期,整个北平城都是不存在城南外城的,那段外城是嘉靖时期修起来的。可笑的是,后世一些人拿着嘉靖后的北京图纸,去分析靖难时的北平攻防战,夸李景隆能干,都打穿了外城……
城南是一片民居之地,许多巷道并不齐整,歪歪斜斜通往人家的地方不在少数。
走至巷道尽头,一条小河沿街通南北。
不过街并不算长,没走出百步便不见了,只见一片茵茵草地之上有数十树木,林中女子莺莺燕燕,提着木盒在嬉笑着什么,还有一些小厮在打河水。
“少见。”
顾正臣看了看,轻声道。
严桑桑莞尔:“夫君怕是忘了,今日可就是乞巧节了,女子自然要来这河边准备准备。”
顾正臣恍然:“倒是忘了这个日子。”
这就能解释为何女子扎堆了,乞巧节嘛,穿针乞巧、喜蛛应巧在民间最是盛行。
穿针乞巧,就是望月穿针,看看谁的目力、女红好,甚至还有七孔针,谁穿针最多最快,那便是巧多。
喜蛛应巧,是先捉蜘蛛在小盒中,等到第二天打开看,以蜘蛛网疏密判定巧多巧少。
顾正臣看过去,见一位女子与婢女站在河边,手中并不见小盒,问道:“这该不会是想打些河水,准备丢巧针吧”
严桑桑点头:“兴许是吧。”
河水与井水混合之后暴晒至下午,水上面就有一层极轻的水膜,女子可以将针轻放在上面,看水底的针影。
张希婉便精通此道,她甚至可以丢不少针而不沉,弄出来鸟兽的影子。
顾正臣站在河边斜看去,抓着胡须:“可她没水桶,哦,跳下去了,桑桑,这是乞巧节的活动吗”
严桑桑瞪了一眼顾正臣:“这是跳河了!”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惊呼声传出。
一个婢女跳到了水中,高声喊着:“小姐,小姐。”
河水之中,冒出了大量的血,岸边其他女子被吓得不知所措,一个个畏怕不已,几个小厮也没人敢下水,惶恐地看着。
婢女有些水性,抓住落水女子就往岸边游,只是有些吃力。
一个水桶落到婢女身前,婢女抓住,水桶拉动,两人很快便到了岸边,顾正臣将绳子放下,与严桑桑一起将落水之人救上岸。
婢女在一旁哭。
而落水的小姐,此时胸口正插着一把剪刀,血汩汩地向外流淌,如何都止不住,再探气息,已是全无。
严桑桑对顾正臣摇了摇头。
顾正臣坐在地上,看着女子胸口上的剪刀,目光微冷。
婢女哭得很是伤心,嘴里还说着:“小姐,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还有一个月可便是你与金公子的婚期。”
顾正臣看了一眼婢女,又看了看其他人,站起身走向河边看了看。
河水因为血的缘故,红了一片。
岸上,不见血色。
很快,宛平县的县丞陆斌便带着衙役赶到,盘问婢女情况。
婢女泪眼涟涟回道:“小姐原与金公子定下婚约,婚期便在八月。只因最近有流言中伤,说小姐不自洁,与周秀才有染。金家几次登门盘问,小姐发誓自证清白,这事已经过去了,不知今日为何,竟想不开——自杀了。”
陆斌又检查了一番死者伤势,问了问旁人,最终看向婢女,喊道:“来人,将这凶手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