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大船看着煊赫风光,但论起速度,终是难以同正儿八经的飞遁法宝相比。
再加上二人相互交流道法,等到宫孟两个抵达岛外时。
已有数名结丹真人先行赶至,各居一处,互不打扰,显得颇有耐性。
大家都有过此经历,自是知道金丹初成后,境界尚还不稳,需得一定时间,才能适应法力与神识的剧烈变化。
这个过程,根据各自根基,有短有长,但大抵在三五日左右。
他们自然不会冒进失礼,以免平白得罪了位新晋同道,否则岂不是与此行急急赶来的目的相冲突。
左右大家身为结丹,寿元悠长,等上数日光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是各自打出道传音符,但见数道颜色各异的符箓悬于空中,被淡淡灵光阻隔在外。
至于暗中有无施展手段,窥探岛内虚实根底,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水峪的冰道友、落雷峡的雨田兄……
居然还有碧虹谷的青竹夫人。
孟兄,看来此番与你争夺的对手不少啊!”
海外虽大,但对于结丹以上的修士而言,却也没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寿元又长。
尤其此次过来的,基本都是相对邻近的岛屿。
一二百年下来,彼此间即便没打过交道,或多或少也有所耳闻。
宫姓男修打眼一望,就将其身份辨认了个七七八八出来。
不拘是黑风岛,还是落雷峡,都是不输自家凝翠岛多少的势力。
青竹夫人虽说境界略逊,连同另一位谷主均不过初期修为。
但是碧虹谷女修众多,有数位都嫁与结丹修士作为道侣以为外援,却也不容小觑。
至于其它的几人,或者自身修为寻常,或者岛屿势力不足。
来此只可能是例行庆贺,结交同道,绝非为招揽而来,无需多说。
孟老魔原本自信满满,但此时也不禁有些动摇怀疑。
除去这几人外,亦有其它原因。
“宫老弟,你的凝翠岛与此毗邻,对此情况当远熟于我,可是老夫记错了。
这处火山岛上似乎环境恶劣,不合修士久居吧?”
孟姓老者走出楼层,将神识运起。
虽说有阵法禁制阻隔,再加上他也不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
但谢端阳毕竟不可能,保证整座岛屿都笼罩着禁断神识的妙用。
不说成本与能力,当真如此的话,想必元婴老怪听说后都要有人过来看个热闹。
是以碧袍老者还是看到了些东西,与自己印象中的不毛之地大为不同。
这就很难办了。
孟老魔自信能够说服谢端阳加入百岛盟,一大原因就是认定对方是散修。
而海外适于修行的灵岛,基本都已有了主人。
但现在,哪怕此岛灵气略显不足,面积也不大,却也勉强足以自起一家基业。
甚至,孟老魔念头几转,就有些不好的心思浮起。
他早年确实任性所为,全凭自家心意做事,不考虑善恶与后果。
但是人到晚年,始觉流浪漂泊之苦,外加也想将自家一身所学传承下去。
是以才会加入百岛盟,担任云水使。
以免百年之后再无人记得世间曾有个孟姓修士。
但此时见了岛上情景,忍不住生出些羡慕嫉妒之意。
作为一岛之主,在一亩三分地中一呼百应,岂不比绑定在百岛盟中来得逍遥自在。
左右他心中清楚,自己有生之年没有半分结婴的指望。
只是,念头方起就又被孟老魔压下。
他加入百岛盟,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初结了不少仇家,需要找个靠山才好安稳下来。
真要独立建岛,怕是少不得有人寻仇,不得安宁。
相比起孟老魔,宫姓修士的态度就平和许多。
本身他今日过来,就是存着成固然好,不成也不打紧的心态。
而在见到孟老魔、黑风数岛来人后,知道自家凝翠岛并无什么特别优势,再不抱什么期待,只当做认识位新道友而已。
所以看得很开,甚至还有了置身事外,看场大戏的心理,而且还有心去想其它的事情。
“看岛上情形,这位新晋道友定是花费了许多工夫心力在其上。
能够将一处荒岛打理成这样,也不知是其本人精通阵法,亦或者请了哪位大师……”
招揽邀请对方是没多大希望了,但倘若能请动设计布置此岛的高人去梳理自家道场。
哪怕只是让凝翠岛灵气浓密上半分,也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对他们这种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家族而言,除非有天纵之才结婴成功。
否则即便某代里出了个厉害修士开疆拓土,也远不如这种细水长流的好处。
又等了半日,见陆续又有两名结丹修士到来,本身就不是特别有耐心的孟老魔终是按捺不住。
一个纵身掠出船外,抬手就是道碧火发出,朗声长咆。
“百岛盟云水使孟立明前来拜山,还请道友现身一唔!”
他刻意在人前彰显法力,张狂之态表露无疑,当真是声震四野,音浪滚滚。
附近海水翻荡,不少海鱼翻起了白肚。
先前他一直待在楼船中没有露面,纵然有人神识扫过,也只知里面有两名结丹,而不知真正身份。
此时听到孟老魔自报家门,其他人也是不禁愣了一愣。
半数没想到是他,还有部分是意外于他的云水使身份。
只有三两人面目如常,丝毫不为所动。
唯独那位白水峪的冰姓男子,见到他却是怒意勃发,话也不说,扬手就自将本命法宝发出。
却是口形制颇为少见的弯刀,宛如新月。
寒意凛然。
刀光去处,化作道白虹,空中水汽尽被冻结成细碎冰晶,经光一照,五彩灿烂,说不出的炫目。
直到这时,冰姓男修冷硬的嗓音方自响起。
“孟老贼,八十年前,可是你在云生墟以碧磷冷焰炼死了我的弟子,甚至连魂魄都未放过?!”
虽是问话,但他语气却是无比笃定,显然早有定论。
“冰挽舟,死在老夫真火下的倒霉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知道你弟子是哪个?!”
孟立明纵横海外多年,手底下若非硬扎,安能逍遥至今。
对方不过与自己境界相当,他怡然不惧,甚至连本命法宝也不放出。
依旧是标志性的一蓬幽绿碧火掠出,在空中旋转成圈,照着弯刀套去。
见两人一言不合斗起法来,宫姓男修耸耸肩,没有参与进去。
而是主动将船后退百丈,表示自己虽与孟立明同行,但却绝非一路人。
做足了两不相帮的姿态,宫姓男子扯过条椅子坐下观战,甚至饶有兴致地借机指点起两名后辈来。
冰挽舟乃是异变成的冰灵根,主修“冰魄诀”,在东海域内也是名气不小。
冰借水势,却比水系功法更为肃杀凌厉。
在大海之上本来就已经十分难缠,而他又以万载玄冰炼制成这件本命弯刀。
功诀与法宝配合,寒气更重。
寻常修士与之斗法,无论是法术还是法宝,与之对上,怕是就要被其携带的寒气冻得迟缓些许。
而对结丹修士而言,即便只是一瞬,也足以做很多事情。
是以其战力决然要比真实修为高估两三分。
当然,若是在火山等地,冰挽舟实力则是难免要打个折扣。
不过,任他弯刀如何冰寒,对上孟立明那道碧火却是未能占上多少便宜。
但见碧焰时分时合,灵动非凡,并不受影响。
碧磷冷焰顾名思义,乃是道阴火。
虽不若冰挽舟的法力纯粹,却也是阴寒非凡,自然不受其寒意克制。
至于其右手更是负于身后,用袍袖遮掩着。
显然正自酝酿着什么杀招,随时准备放出。
————
“虽然有所耳闻,不过海外风气果然与内陆修界大为不同。”
谢端阳根基扎实无比,丹成之后,未过多久就已完美适应。
只是故意没有现身,而是运起“和光同尘”法门收敛了自身气息而已。
就是想多看看来者成色与根底。
但他也没想到,来的人中居然有仇家,一经见面就动起手来。
好歹算是自家的丹成庆典,又是在家门口。
若是死了人也不好看,平白扫兴。
无奈之下,他只好催动阵势变化,遁上半空。
“张某忙于稳固境界,无暇外出迎客,慢待诸位同道了……”
现出身形,分别对四方拱拱手,谢端阳话说半截,然后惊诧开口。
“这两位道友为何动起手来,哪位朋友助我一臂之力,暂时将其分开?”
说话间,他口吐出面小旗,迎风布展开来。
没有催运其中的厉害变化,只是放出团火云朝碧火、寒虹飞去,但求将两者攻势阻上一阻。
谢端阳旁观数刻,已是看得分明。
唤作孟立明的老者,果然术法精奇,格外难缠,将护身真火运练得通灵如意。
但冰挽舟却是要逊色一筹,虽然法力不俗,但在刀法剑法上却无甚天赋。
刀虹纵横,只能说是齐整纯熟,但灵性欠缺,全凭本身寒意攻伐。
易地而处,谢端阳自忖若是与其法力修为一般无二的话。
施展出“白虎七杀”中的绝妙刀法,能否将碧袍老者击败不好说,但断然不会一直与碧焰纠缠,好歹要逼出其法宝来。
见他终于露面,原本围观的数名结丹亦是齐齐有所动作。
黑风岛主五指张开,也不知用的法术还是法宝,就见条黑烟纵出,紧随火云而去。
待接近两者时,幻化成十数亩方圆的黑云烟光,将碧火、白虹分别撑开。
而那位青竹夫人咯咯轻笑,亦自解下腰间那口绸带。
信手轻挥,一气延伸数里长短,飘拂荡漾。
连续三次,尽皆击在刀身虚不受力处,不与其锋芒直接接触。
三名结丹几乎同时出手,果然成功将孟立明、冰挽舟两个分开。
“哼!
孟老魔,今天看在几位道友的面子上,暂时不与你计较。
此间事了,定当亲上浮舟岛与你讨教明白!”
一番交手,知道自己在不动用压箱底杀手锏的情况下绝难拿下孟老魔,而对方显然亦有手段未出。
是以三人一经插手干预,冰挽舟就立刻停手罢斗,将弯刀收回身前。
倒是孟立明,体外碧火乱飞,显是被激起了当初做散修时的凶性,不愿如此轻易罢手。
不过他终究是结丹人物,眼光智慧不缺,知道今天时候场合不对,不好当面杀人。
深吸口气,也自将碧磷冷焰收回体内,与其他人一并沿着谢端阳放开的通道,上得地火岛来。
此时除去几处隐秘重地外,大半禁制被关掉,海岛上的情景于他们再无遮掩,一望即知。
众人对此岛先前情景多少也有些了解,纷纷啧啧称奇,顺带打听起谢端阳的身份来历。
他刚刚结丹,但方才出手时动用的赤旗却分明是件法宝无疑。
自然不可能是其亲手祭炼,而是得自师承,或者有其它奇遇,绝非寻常散修。
此番见了岛上气象后,更是验证了猜想。
这也是谢端阳刻意为之,不全为了解斗。
海外修界与内陆风气大为不同,因为经常要与海兽作战,外加岛屿间利益划分争夺。
对斗法厮杀要比内陆“热情”许多。
要想少有事端,反而需得将实力显露到明面上,令人知晓方可。
当然,也不能露得太多,让人看穿底细或者生出贪意。
“阵道博大精深,张某焉有如此见识。
不过是曾与某位阵法大师有过回同患难的交情,才能央其出手。”
将众人引进假洞府内,奉上灵酒鲜果,谢端阳半真半假道。
“那位道友知我得了古时宗门神兵门的部分传承,在炼器上小有心得,所以才不惜耗费数年光阴在地火岛上。
作为代价,则是张某无论结丹功成与否。
五十年内,均要助其炼制一张阵图出来……”
见了他方才动用的赤火大旗,岛内又有火山存在,是以众人对他精于炼器的说法并不怀疑。
注意力多半被转移集中在了未吐露名姓的那位阵法大师上,好奇打听起来。
“那位大师乃是佛门高僧,非是我等散修。
自是不会久居海外,为张某布完阵后就回转大晋。
据说被大晋朝廷青眼相中,估计不是已经加入天策,就是直接成为叶家供奉……”
谢端阳侃侃而谈,他这话可不是瞎说。
金光寺真如,大晋十一等仙师的身份,可都是现成做不得假的。
听到他如此说,众人不禁纷纷摇头,熄了某些想法。
叶家名义上拥有整个大晋,虽然水分不小,但势力之广也远非东海百岛盟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