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脉、火脉,这两条主干一经梳理妥当,大致骨架就算是搭建起来。
接下来,就是细细雕琢,给海岛披上一整件“外衫”,使得脉络清晰分明。
最主要,可以将全岛气机联结起来成一整体,方便防护,亦或者隐匿。
“其实如果将那物种下,灵气应当更盛。”
呼吸着精纯灵气,谢端阳喃喃自语。
在落凤山时,他曾施展术法,将那株青梧树的灵气生机凝聚到树心之中,从而可以带走。
说是树心,其实更像是粒种子。
只需寻一灵气浓郁之地,自然就会萌芽破土,重新长出棵青梧树来。
此物之珍稀贵重,还远在铁珊瑚之上。
天然就有聚拢灵气,收敛气机的妙用。
只是此物太过难得,一旦被人看到,就是灾祸。
而且一经种下,就与灵脉地气勾连,再想无伤移植不是易事。
是以谢端阳琢磨数回,还是决定放弃,最起码在自己结丹前不做考虑。
而倘若丹成,以自己之底蕴,再加上阵法之助。
除非遇见什么死心眼的元婴老怪,非要与自己为难,否则结丹一境中,还真不怎么需要担心。
倒是那头五色锦雉,可以放出来透透气。
无非见势不妙,直接收入灵兽袋中带走。
心中想着,他意念在腰间储物袋上一转。
就见到彩带虹光翩然掠出,在洞内周旋数周,方才停落在铁珊瑚上。
锦雉用嘴梳理顺羽毛,引吭清鸣起来,说不出的欢快。
谢端阳对它,比金背妖螳藏得还要严实,它也是憋得厉害。
此鸟天然就有种天赋神通,可以震散天地元气,乃至透过皮肉筋骨,喝乱修士本命真元。
就见空气隐隐荡漾成波,在洞内扩散开来。
原本在欢快畅游的鲤鱼、玉龟等,在听到这珠落玉盘的清越鸟鸣后,顿时僵直停住动作。
就见那头海蚌,亦是不由自主地放出本命妖气,团团包裹住自身。
想它也是有些可怜。
千百年来,都潜伏海底无惊无险,未被什么厉害妖兽与修士捕杀。
而遇上自己后,却是接连遇到了两头可以压制自己的灵兽。
谢端阳面上无悲无喜,静坐修法。
当初他一转方成时,还需刻意收摄法力以免被锦雉影响。
但是以其现在的根基,神识、法力、肉身尽皆牢固紧锁。
其天赋鸣声传来,亦不过是清风拂面,不能动摇分毫。
不过……
心中微动,谢端阳刻意放松神识法力的运转。
此时再听雉鸣鸣叫,其体内立刻有所反应,血液微微发热,流动速度比先前稍快。
“以此锤炼肉身,或许对‘炼铁手’同‘明王诀’的修炼有所促进……”
依着“明王诀”的功诀小试了下,谢端阳自言自语道。
同样将闭关苦修的心思压下,只在水洞中待了三日,好生体会了番许久未尝试过的浓郁灵气环境,他就再次来到地面,进行最后的收官。
或者将某处小丘培土拔高丈许,或者将某处河谷深挖数尺。
在某处形胜之地栽下棵灵树,再在某出风口处立下埋下块石材。
再加上各式阵盘、阵旗。
不为炼药炼器,而是藏风聚气,化煞转运之用。
皆是参照当初在乱花山布下的“山川百变图”而设。
此阵并无固定格局布置,重在一个理念,讲究因地制宜。
就好比此岛就没有那一山淤积千年的桃花瘴毒,但是地下却有岩浆火脉,岛外又是无边无际的大海,经土层无数次过滤后化作暗河。
足足三个月后,谢端阳才总算在水火两脉的骨架上,将血肉皮毛等诸多细节填充完整,彻底构建成阵。
他将最后一枚阵盘埋下,心中默念一字。
“起!”
但见无数如烟似雾的水气,从海面、河流中袅袅升起,汇聚笼罩,宛若给海岛笼上层淡淡轻纱。
岛内事物,登时若隐若现起来。
谢端阳满意点点头,他那些布置基本都是沿顺着水火两道灵脉而定,可以吸摄借助其灵气。
除非有强敌入侵,施法攻打,否则只是单纯维持当下此种状态的话,基本没有消耗。
数十上百年内,无需替换阵盘当中的灵石。
“接下来,就是试验下防护之力究竟如何了。”
从岩浆湖洞中将琉璃光明灯取出,谢端阳架起遁光,徐徐飞出岛外,在海面上凌空而立。
金背妖螳放出,与自己并肩而立。
而在其身后空中,接连现出数物。
一盏琉璃灯,两张符箓,一串佛珠。
两面旗帜,一面鲜红如血,光滑如丝绸。
另一面亦是红色,但却是赤红,火光灿灿,迎风猎猎作响。
只是旗面上数道裂痕,看着稍稍折损其气势。
心灯祭出,无声融入琉璃灯中,佛光大放,普照十方。
两张符箓在空一晃,分别幻化为一面巨斧,一张大弓。
血河旗则是化作条蜿蜒血河,向佛珠飞去,将白骨舍利裹住。
虚虚一震,血河旗、白骨舍利尽皆消失,空中却多出尊缠绕血雾的高大骨架,宛如魔神。
本来,两物在谢端阳手中多年,久经心灯法力洗练,魔性大消。
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再正宗不过的正道法器。
但是此物一成,隐隐然就有股强悍魔威冲天而起。
气势之强,似乎还要压过旁边已经结丹的妖螳一头去。
得了谢端阳命令,原本懒洋洋悬浮空中的金背妖螳猛然动了起来。
但见其两只镗臂交错,一瞬间,不知劈砍挥洒出多少道如电刀光。
一刀紧接一刀,首尾衔接,连绵一气,聚合为道惊天长虹,惊天而去。
刀光太快太猛,以至于几乎将空气斩裂,撕出条巨大沟壑。
直到森白刀虹狠狠撞在海岛上方虚空,被阵法灵光生生拦下时。
沉闷轰隆声方自响起。
显然妖螳刀光之快,犹在音速之上。
它既动手,巨斧、大弓紧随其后。
分别劈斫出道金火光流,射出只纯由法力凝结的箭矢。
之后才是琉璃灯、骨架。
琉璃灯虚虚一转,光明大作。
佛光流转,竟尔将前面三道术法隐隐排斥开来。
那具白骨魔神,不像其它一般远攻,而是裹挟着血雾朝海岛电射而去,握拳成锤,居然对着阵法禁制狠狠砸下。
最后,才是谢端阳亲自动手,一把抓起大旗,法力毫无保留地灌输其中。
连挥七计之后,在空中画个圈。
火云滚滚,聚拢成道神鸟虚影,振翅决云而去。
瞬息间,他已是动用了一头结丹期的上古灵虫,两样法宝,两件符宝,以及两件仅次法宝的魔道异宝。
几乎可以说是当下的谢端阳,所能释放出的最强攻击。
刀虹、佛光、魔气、火鸟……
数道水火不相容,但威力却差相仿佛的法术神通有先有后,然后一气爆发开来。
“山河百变图”的阵法灵光剧烈荡漾,亦是随之强盛起来,层层叠叠,耀目无比。
任是被数道攻击一层层消磨,但是灵光却是随灭随生,源源不断地再次幻化出来。
任他法力如何雄厚精纯,在筑基一境内无出其右者,但是如此催动数件法宝狂轰乱炸,亦是有些禁受不起。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感受着法力消耗,谢端阳将妖兽法宝依次收回。
禁制灵光虽说比先前黯淡数分,但却格外坚韧,始终未被破开。
约摸着,再坚持三两日,亦不是太过困难。
而这,还是在全凭阵法禁制自行发动抵御的情况下。
倘若有自己,或者一名结丹之辈居中主持,持续时日还会更长。
确认即便是数名结丹中期的修士齐攻,也难一时间轻易攻破护岛大阵,谢端阳彻底放下心来。
虽说他难以预算模拟元婴老怪的神通术法,亦不好说对上名精通阵法之道的结丹后期会如何。
但这两者出现的概率实在太低太低,不需要太过考虑。
而且纵然遇上,哪怕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但是总也能为自己挣取一二个时辰。
有这时间,足够自己完成最后一重布置。
正如当初神兵门在明夷山中所做的那样,直接引爆整条火脉,将地火元煞等一气爆发出来。
即便是元婴,怕是也要在这天地之威前小受些伤。
“接下来,总算能够安心炼法了。”
又花了数日光阴,简单开辟出内外两座药园灵田,将一路上收集的灵药种子幼苗等按照珍贵程度分别种植下去。
再在外面山丘下布置座假洞府,迷人耳目。
命铜甲尸以本身天赋,在两处地下洞室间开辟出条二十余里长的迢遥通道,方便往来。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谢端阳终于放下心来,正式开始闭关。
修行无日月,春夏秋冬又一春。
一岁一枯荣。
被他以阵法束缚住火脉,另塑灵脉之后,火毒瘴气大为消减,岛上灵机充盈,气象清灵。
生机越发盎然。
原本丰茂草木只局限在岛南方圆十数范围内,但是现在却是又逐步向外扩张。
甚至就连火山左近,亦有些蛇虫鼠蚁开始出没繁衍。
无声无息间,就是七年光阴过去。
这一日,春雷初响,惊起土中蛰虫。
谢端阳缓缓张开眼睛,从洞室内走出,在火山口处立定。
无须刻意催运法力,只是自然外泄,但身上气机却是如潮涌动,一浪更比一浪高。
自从大阵布好后,他就开始潜心修法。
先是借助地火元煞之力,冲击“熔金炼铁手”的第四重境界。
果然如他先前预测,以其根基,修习起来全然不是问题,不过短短三年光阴,就自顺利突破。
之后,就再次习练起“明王诀”。
此功要到第四层,才是泾渭分明的天堑。
不仅难度奇高,而且届时终于可以施展数样燃灯一脉的护法神通。
相比之下,第三层倒不是特别艰难。
以他的底蕴,倒也顺风顺水练成,花费的时间,尚不如“炼铁手”第四重。
只是修行起来无比痛苦,犹胜扒皮抽筋剔骨。
之后,又用了一年时间,“大衍诀”也水到渠成突破到第三层。
此时的谢端阳,肉身、法力、神识,几可谓到达结丹之下的极限,再难寸进。
他便开始正式准备闭关。
几乎这念头一起,体内真元就有凝固之兆,简直像是迫不及待一般。
寻常修士,这一关,约莫要花费三五年不等。
视其灵根资质,修习的功法,还有辅佐灵药等而定。
但自己不过用去一年出头,真元就已彻底凝固,破关而出。
神念内视,一枚虚幻丹影,在丹田内已然幻化成形,仅差最后一步即可凝实功成。
谢端阳轻吁口气,一盏明灯在身后冉冉浮起。
头顶明灯,他双脚踏在火山口中,以手作刀,纵横往来起来。
但见人随刀走,如电挥洒,一刀快似一刀。
金背妖螳天赋异禀,但所得的“白虎七杀”不全,不似谢端阳得了全套。
两者施将起来,亦是别有不同。
将七式刀意一一施展过后,谢端阳信手一招,掌中已是多出口大枪。
圈点伸缩,崩拖弧直,换成了那位上古兵修的“百战枪法”。
之后,又是驾驭着飞刀“斩仙”,收集过的种种刀诀、剑诀一一演练。
甚至,最后连入道山练过的“混元手”、“罗烟步”等凡间武学亦是没有放过。
只是这些世俗武学在其手中,威力同样大到无以复加,任意一指捺去都能在地上留下道长达十数丈的沟壑。
每演练套术法武功,他体内元丹虚影便自凝实一分。
体内法力,亦是于不可能间再次凝练纯粹一分。
忽忽间九日过去,一颗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本命丹丸业已彻底孕育成形。
赤金二色流转,在丹室内缓缓旋转不休,说不出的神异。
最后,谢端阳停下所有动作,静待片刻后,演练起“熔金炼铁手”来。
以他的法力造诣,这套术法本该是挥洒自如,一气呵成才对。
但却是迟缓异常,说不出的沉重,仿佛拖曳着万钧重物般。
但声势却也无比浩大,随意一道印法,都能排开天上云气。
气机法力萦绕,许久无法弥合。
内外十八道印诀,恰好在空中兜转成圈。
最后一道印诀打出,正好似画龙点睛般,将欠缺的那块拼图补足。
海岛上空,乌云汇聚,遮蔽天日。
电光游走摇曳,聚为条条银蛇,狂欢乱舞,不休扭动。
感受着这份凛然天威,岛上鸟兽虫蛇尽皆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而方圆一二百里内的天地灵气,好似得了敕令,尽皆向海岛方向汇聚而来,最终汇聚成一只巨大涡旋。
与天上乌云结合,漏斗低垂,徐徐下沉,几乎要压到火山口处。
大雨瓢泼而下,跳珠乱溅。
只是异象来得慢,去得却快。
俄倾工夫。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谢端阳逍遥踏空,凌波微步,从火山口一步步走下。
上山时筑基,下山时已然丹成。